第一个孩子，是个穿着崭新蓝布褂的男孩，约莫十岁，被父亲用力推了一把，踉跄着上前。
他颤抖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按在了冰凉的黑石表面。
一秒，两秒……
测灵石内部星云流转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紧接着，一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在石头表面闪了一下，旋即熄灭。
那光芒黯淡到几乎与石头本身的黑色融为一体。
青衫修士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波澜：“无品土灵根，驳杂不纯，无仙缘。”
“啊……” 男孩的父亲发出一声绝望的短促哀鸣，脸色瞬间灰败如土。
男孩茫然地被父亲失魂落魄地拽了回去，那短暂的微弱黄光，成了他此生与仙道唯一的、也是绝望的交汇。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沉重。
第二个孩子，是个怯生生的女孩，她的手刚放上去，测灵石毫无反应，连一丝光晕也无。
“无灵根，凡骨。” 宣判冰冷无情。女孩的母亲当场瘫软在地，无声痛哭。
第三个孩子，手放上去的瞬间，测灵石内部星云猛地加速，一道比第一个男孩稍亮一些的三色亮起，持续了约三息。
“无品水木土灵根，驳杂不纯，无仙缘。” 青衫修士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那孩子的家人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扑灭，只剩下沉重的叹息。
失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测试进行得很快，一个个孩子满怀希望地上前，又带着绝望或麻木退下。
测灵石的光芒大多微弱不堪，偶尔亮起稍强一点的，也都被判定为“无品驳杂”。
青石坪上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仙师们高高在上的淡漠目光和下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下一个。”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碎花裙的瘦小女孩被推上前。她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小脸冻得发青，眼神却异常清亮。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小手稳稳地按在了测灵石上。
嗡——
测灵石内部星云骤然沸腾。一道灼热、明亮、纯粹无比的赤红色光柱猛地从石头内部迸发而出，冲天而起。
光柱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将女孩的小脸映得通红，甚至将她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火灵根，上品，纯度极高。” 一直沉默的玄尘仙师，首次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哗——”
死寂被瞬间打破！人群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狂喜的议论。
“天啊！火灵根，还是上品！”
“是柳家的丫头，柳家要发达了！”
“祖宗保佑！清河镇出真龙了！”
柳家的父母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女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和仙师的肯定惊得呆住，小嘴微张。
舟首的青衫修士脸上也露出一丝松快的笑意：“不错。站到右侧等候。” 他指了云舟下方靠近舟身的一块区域。
女孩懵懂地走过去，立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稳稳站在那片区域，如同鹤立鸡群。
希望之火被重新点燃！人群的目光更加热切，推搡着自家孩子上前。
测试继续。
有了上品火灵根珠玉在前，后续的暗淡光芒更显惨淡。但人群依旧怀着渺茫的希望。
终于，人群边缘，那个蜷缩在石阶角落的身影，动了。
陈肆意。
他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更深的绝望。
那上品火灵根的光芒，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入他混沌的意识。仙缘……就在眼前！那光芒，是唯一的生路！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灵根，但他知道，不试，只有冻死在某个角落，如同原主一样无声无息。
他必须过去！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陈肆意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石阶上撑起身体。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咳意汹涌，喉咙里满是血腥味。视线模糊摇晃，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推开人群，无视那些嫌恶、惊诧、甚至带着怜悯的目光，像一条在干涸河床上垂死挣扎的鱼，朝着那块决定命运的黑色巨石，一寸寸地、无比艰难地挪去。
他太慢了，也太显眼了。那破败的衣衫，枯槁的形容，踉跄的步伐，与周围那些虽然紧张但至少健康整洁的孩子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带着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哪来的乞丐？”
“这……这人都快不行了吧？”
“别捣乱啊，冲撞了仙师……”
低语声传入耳中，陈肆意充耳不闻。他的世界只剩下前方那块黝黑的石头，那是他仅存的、唯一的浮木。
青衫修士的目光早已落在他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玄尘仙师的目光也再次扫过，平静无波，似乎只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终于，陈肆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了测灵石前。
冰冷的青石板硌着他枯瘦的肋骨，带来一阵剧痛。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都像破旧的风箱，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
他颤抖着，伸出那只枯瘦、布满冻疮和污垢、指甲缝里全是泥泞的手。那手瘦得皮包骨头，青筋毕露，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拼尽最后一点意志，陈肆意猛地将手掌，狠狠按在了那冰凉光滑的测灵石表面！
“嗡——！！！”
紧接着，两道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芒，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在黝黑的石面上亮起。
一道是浑浊黯淡，仿佛蒙着厚厚灰尘的淡红色光晕，微弱得如同将熄的炭火。
另一道是同样浑浊不清，如同混入了泥沙的淡蓝色光晕，湿润感中带着滞涩，亮度甚至不及前者。
两道光芒都微弱到了极致，颜色驳杂不堪，彼此间并非相融，而是隐隐排斥、相互抵消，在石面上极其不稳定地闪烁、摇曳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
微弱的红蓝光晕在闪烁了大约十息之后，终于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熄灭。测灵石归于彻底的平静。
青衫修士目光扫过陈肆意和他掌下再无动静的黑石，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这一次，内容却截然不同：
“水火双灵根，虽属性相冲，”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在那黯淡光芒消失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然已达下品，可入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