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七十二小时。
像一场被掐准了时间的幻梦,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最后一天,程与墨哪儿也不去,就赖在民宿里。
他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沈清韵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从身后抱着她看海,抢她手里的书,在她做饭时非要挤进小小的厨房捣乱。
“姐姐,航班就不能延误吗?或者干脆取消了算了。”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闷闷地抱怨。
沈清韵正低头切着水果,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小程总,程氏集团几万名员工还等着你回去发工资。”
“让他们等着。”他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手臂收得更紧,“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沈清韵没接话。
临近中午,他拉着她去附近的小镇上,说是要买给家人一些伴手礼。
他把车停在一家装修雅致的珠宝店门口,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进去。
“喜欢哪个?项链还是手链?”他指着柜台里那些在灯光下闪着温润光芒的珍珠。
沈清韵看了一眼那些标签上夸张的数字,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生日礼物,补给你的。”
“已经收过了。”沈清韵看着他,语气平静,“你给我的这三天,就是最好的礼物。”
程与墨的脸沉了下来,他盯着她,像是要从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沈清韵,你别跟我玩这套。”他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收了我的东西,你才跑不掉。”
最终,他什么都没买成。
沈清韵被他强硬地塞回车里,一路沉默。
车子临近机场,他却忽然拐进了旁边的商场停车场。
没和沈清韵讲要去干什么,她只当他需要去买烟或者解决个人问题。
片刻后,程与墨提着一个购物袋回来,扔到她怀里。
包装标志性的橙色和logo,远比珠宝店里那些亮闪闪的珍珠更加昂贵。
“敢不要的话,我这会儿就取消航班。”他发动车子,语气不善,“不信你就试试。”
这哪里是送礼物,分明是下命令。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航班信息。
程与墨磨磨蹭蹭地不肯去过安检。
“等我到了海市,你要给我打电话。”
“嗯。”
“我会回来看你。”
“……你们程氏是不是要倒闭了?你不用工作的吗?……”
“沈清韵!”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拽到旁边的角落,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罩住,“你不会真的睡完就扔,翻脸不认人吧?”
沈清韵垂下眼,不说话。
程与墨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想笑,最后却只剩下一声叹息。
他忽然捧起她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等你。”
沈清韵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一个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很快松开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安检口。
沈清韵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到停车场。
她坐在车里,看着一架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最终消失在云层深处。
她拿出那个橙色的包装袋,没有打开看一眼,直接就塞进后备箱深处。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被她置顶的联系人——
momo。
她盯着那个字,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指尖落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删除,拉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将脸埋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抖。
荒唐的梦,结束了。
车子驶离机场高速,汇入城市傍晚拥堵的车流。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秦其越。
沈清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水。她划开接听,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喂,其越。”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叔叔那边有些新动作,我要过来一趟,处理下南城这边的几家公司。”
沈清韵的心沉了沉,“什么时候?”
“明天的航班,中午到。”
这么快。
“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剩一句公式化的交代:“妈那边你多费心。”
“嗯。”
通话结束。
沈清韵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灯,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回到家,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背景声里欢歌热舞。
阮丽君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正坐在红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绸擦拭着她那套珍藏的紫砂茶具。
看见沈清韵进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回来了?这学术论坛可真够兴师动众的,连着几天都不见人影。”
阴阳怪气的调子,沈清韵早已习惯。
她换了鞋,走到客厅,声音里透着疲倦:“妈,这两天事多,比较忙。”
阮丽君总算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抬起头,那双保养得当的眼睛将清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停在她略显红润的嘴唇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忙?”她冷笑一声,指了指电视屏幕,“你能比女明星还忙?”
电视里,这几年风头正盛的小花彭佳佳正在央台一场晚会里献唱,唱的是她主演的那部仙侠剧的主题曲。
“女人家,生完孩子,把家里顾好,把自己丈夫照顾好,才是正经事。你那点工作,一年赚的钱还不够信为一天的营收,天天挂在嘴上,不嫌丢人。”
沈清韵垂下眼,没再接话。
任何解释,在她这里都是狡辩。
见她不吭声,阮丽君自觉胜了一局,眼睛盯着屏幕,“你要真是个公众人物,哪怕不懂公司运作,起码也能在舆论上帮帮小越,哎……这事儿我就不想了。”
她端起茶杯,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其越明天回来,你这个做妻子的,也该收收心了。你俩都三十多岁了,到现在也不要个孩子,让人看了笑话。”
沈清韵捏紧了手心,指甲陷进肉里。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