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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彻底劈开了泥鳅巷的污浊,带着一种对底层修士赤裸裸的恶意。苏砚撑起酸麻僵硬如同生锈铰链的双腿,把自己从冰冷潮湿的地面撕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道被反复撕开又勉强弥合的裂口。
嘶——!
(草!这酸爽,前世三斤二锅头加生啃柠檬片也不过如此吧混沌老哥?)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张勉强成型的“除尘符”。
纸面坑洼得如同被密集陨石雨轰炸过的月球表面,朱砂红的深浅不匀,线条歪扭得能逼死强迫症晚期病人,边缘毛糙处还粘着几点黑乎乎的油泥——那是他疼得手抖时蹭在符纸上的灶台灰。整张符箓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极其微弱且不稳定,时断时续,像极了一个垂死老哮喘的最后呼吸。
就这卖相。
就这效果。
苏砚眼角抽搐着。
(说它是一品符箓?一品符箓他妈要是有灵都得羞愤自杀!这玩意儿拿来擦屁股都嫌硬!糊窗户都漏风!老子耗尽半条狗命,燃烧混沌大佬的亿万分之一神格,最后就整出这么个工业垃圾界的耻辱柱?)
混沌元力在丹田中懒洋洋地转了一圈,一缕细微的能量溢出,似乎是想给苏砚鼓鼓劲儿?结果直接怼在了裂痕边缘一根新生的、纤细敏感的肉芽组织上!
“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卡在苏砚喉咙深处,硬生生被逼出了喉咙管的一股浊气,发出“嗝儿”的一声怪响。疼得他两腿一软,差点原地给这破符箓表演个五体投地。
(……混沌大佬,咱商量个事,下次要是不小心弄死我,麻烦给个痛快,别这么钝刀子割肉反复鞭尸行不行?鞭尸也很耗您老神力的不是?)
他扭曲着脸,把这坨惨不忍睹的符箓珍而重之地塞进怀中内袋里——挨着那本硬得硌人的《混沌归墟诀》。内袋紧贴着皮肉,每一次动作都能摩擦到那冰冷的封面。
(《归墟诀》老兄!看看!看看小弟我为您这大道付出了什么代价!尊严?那是啥玩意儿?有糊口重要吗?我现在就指望着哪天你神功大成,能把我这‘天残地缺符道宗师’的名号洗白成‘大器晚成厚积薄发’的修真界佳话!拜托了,你可得争气点啊!)
棚屋门板那个能塞进人头的破洞敞开着,形同虚设。苏砚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伤残老兵,扶着自己“重伤”的腰子(丹田位置),一步一顿,捱到了门口。
迎接他的,是泥鳅巷刺眼的晨光和门外杵着的两尊煞神。
麻五爷手下的哼哈二将还没走!三角眼“麻杆脸”正蹲在墙根阴影下,歪着嘴剔牙,一双贼眼在过往的女修身上肆无忌惮地刮来刮去。他身后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斧头男,抱着胳膊堵在苏砚门口,像一尊生了锈还粘满鸟屎的罗汉雕塑,面无表情地散发着“此路不通,交钱放行”的粗犷信息。
空气顿时凝滞。
麻杆脸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到苏砚那副虚汗涔涔、脸白如纸(刚才剧痛后遗症)、扶着腰子喘粗气的惨烈卖相,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贪婪。
“哟?苏大符师?昨夜通宵达旦,又画废了几张纸啊?出来挺快啊!” 麻杆脸阴阳怪气地开口,甩掉手上的牙签,慢腾腾站起身,挡在路中间,目光落在苏砚那破布口袋似的腰间(那里放着苏砚仅剩的那丁点灵石)。
苏砚脸上瞬间堆叠起一个混合了讨好、惶恐、肉疼的复杂表情,嘴角用力向上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背脊微驼,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个底层废符师应有的卑微姿态。他小心翼翼地从那破布袋里摸出两块同样棱角分明但灰扑扑的下品灵石。
每一块灵石掏出来,都感觉在割自己的肉。
(两块!老子昨天卖了两张歪瓜裂枣的除尘符才攒下的血汗钱啊!喂狗都得听个响儿!现在得拿去给这对人渣当买路钱!苍天啊!大地啊!哪位开眼的神仙姐姐路过行行好,降道雷劈死这俩玩意儿吧!保证不赔您医药费!)
心中弹幕刷屏如瀑布,苏砚脸上的笑容却更“真诚”更“谄媚”了:“麻…麻爷!熊…熊爷!您二位辛苦!辛苦!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孝敬二位爷喝点灵茶…润润喉…”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谄媚颤抖,双手捧着那两块沾染着他虚汗的灵石,如同进贡传国玉玺般递了过去。
铁塔壮汉(熊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粗壮的手臂一探,蒲扇般的大手直接裹住那两块灵石,看都没看,随手塞进了自己鼓鼓囊囊、散发着汗臭和廉价脂粉味的储物袋里。动作粗糙得如同塞两块石头。
麻杆脸则是嘿嘿一笑,三角眼里闪着油滑的光,伸出根枯瘦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苏砚的肩膀上点了点,一股混杂着劣质烟气的灵力微流蛮横地刺入苏砚体内(这是惯例,探查有无隐藏的灵力积蓄)。这股力量在苏砚那刻意伪装出的、混乱如蛛网纠缠、气息奄奄的低阶灵力场中转了一圈,毫无所获,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苏大符师还挺懂规矩。”麻杆脸收回手指,拍了拍苏砚肩膀(带着点羞辱的意味),“五爷最照顾你们这些老实人了。放心,只要月月孝敬准时,保你在泥鳅巷横着走!没人敢动你!”
(横着走?我呸!横着出去老子信!五爷照顾?他妈的照顾得老子连喝西北风都刮瘦!孙子诶!老子记住你这张麻子脸了!等哪天混沌爸爸满级复活,第一件事就是拿你这张麻子脸当符纸画道‘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符’!不收钱!免费赠送!)
苏砚心中火山喷发,脸上却努力挤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卑微地弯腰点头:“是…是…多谢麻爷!多谢五爷照顾!” 腰弯得更低了,仿佛要折断。
麻杆脸享受完了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行了行了,赶紧去摆你的摊吧!看着你就碍眼!”
壮汉这才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开一条缝隙。
苏砚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挤过两人身侧的狭窄空间,扶着腰,脚步踉跄地朝着记忆中那个位于巷口稍显开阔地带的“黄金摊位”走去。每一步踏在坑洼的青石板上,牵动肌肉和受损的丹田,都让他龇牙咧嘴。
(妈的!老子现在走路姿势一定像个被阉了十年还落下了老寒腿的公公!都是拜你们这群王八蛋所赐!等着!早晚有一天……)
强忍着剧痛和强烈的骂街冲动,他终于挪到了地方。这是个位于两堵歪斜破墙夹角形成的半包围空间,勉强能挡住一点风。地上还残留着他昨天留下的几个简陋的石墩子(当凳子)和一块破草席(当摊位)。
他靠着发霉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冰冷刺骨的石墩上,如同一条被抽了筋的软泥鳅。屁股刚挨着冰凉的石面,就激得他差点又“嗷”一声跳起来(丹田抽痛牵动神经)。
(卧槽!这特么是石凳?这是万年玄冰棺吧?坐下去还自带灵魂冻结功能的?算了,总比直接坐屎上强……话说这泥鳅巷怎么处处都有屎味?这帮修士都什么素质?辟谷丹是吃不起还是屁股长歪了?)
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那两张“传世名作”——一张焦痕明显歪歪扭扭的“小金刚符”,一张惨不忍睹的“除尘符”,还有几张以前画得更歪的“微风符”——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破草席上。符纸如同垃圾一样堆在那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劣质符箓气息。
摆摊了!
开张了!
苏氏超低品符箓专卖店(兼收破烂旧符纸)正式开业啦!
苏砚挺了挺背(剧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马上就要断气。他扯开嗓子,用他能发出的最“洪亮”的声音(其实只比蚊子哼哼大一点,还带着气短的破音),对着稀稀拉拉几个路过的矿工和满脸愁苦的低阶散修吆喝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了嘿!”
“祖传符道技艺!符道真传!走过路过莫错过!”
“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特惠价!上品小金刚符!只要一块灵石一张!贴身保命!挨打必备!行走低阶秘境防身首选!”
(上品?一块灵石?呸!老子自己都不信!这玩意儿顶多算有灵力波动的擦腚纸……不对,擦腚纸都比它有韧性!)
“还有绝版除尘符!清扫洞府!驱逐蚊虫!只需半块灵石!”
“买两张除尘符!送一张微风符!夏日驱蚊!冬日通风!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划掉)必备良品!”
“量大从优!先到先得!卖完即止!”
他用尽全力吆喝着,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喉咙。卖符的台词信手拈来,熟极而流。三年了,这套词儿他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可他心底清楚得很,能在他这“卖相”符箓前停步的,不是真的穷得连块灵石都掰成两半花的底层苦哈哈,就是瞎了眼的倒霉蛋。
几个路过的底层修士瞥了一眼摊子上的“奇珍异宝”,嘴角撇得能挂油瓶,脚步不停,迅速离开。有人甚至低声嘟囔:“疯子吧?一堆废纸也敢摆出来卖?想钱想疯了?”
苏砚脸上堆着僵化的、略显滑稽的“促销”笑容,心里波澜不惊。
(疯?老子可太清醒了!就指着这些破烂攒启动资金,去盘云璃那块超级充电宝呢!舍不得废符,套不着仙子!忍!)
阳光慢慢爬升,逐渐驱散巷口角落的寒意,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贫瘠与麻木。
苏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符箓没开张,肚子里仅存的热食也已消耗殆尽。饥饿感混合着丹田深处持续不断的针扎刺痛,一阵阵袭扰着神经。
他默默运转起体内那缕微薄的混沌元力。这一次,不再是用于勾连火行地脉绘制符箓,而是专注于温养脏腑、减缓痛苦。
一丝极其微弱、源自混沌的温润气息自丹田深处散开,如同滴入干涸沙地的水珠,艰难地渗透滋养着疲惫不堪的肉体。这股力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其中蕴含的某种玄妙道韵,却让那持续不断的撕裂痛感奇异地平缓了那么一丝丝。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痛苦稍稍缓解,以及那股源自混沌元力的、冰冷却带着一线微光的奇妙感受。在这混沌温养的片刻宁静中,他脑海中竟忍不住再次飘过云璃那张倾世容颜。
(云璃牌超级移动充电宝…自带无副作用的‘情劫暖宝贴’…这要是薅到手了…老子还卖个屁的烂符!直接躺平等修为突破、肉身解封!混沌老祖再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他摊位前停住了。
苏砚猛地睁开眼!
晨光下,一个穿着粗布短褐、背着巨大矿篓、满脸风霜胡茬子都快遮住嘴唇的中年矿工,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草席上那张最“新”的焦痕小金刚符。他腰间的储物袋瘪瘪的,一看就是个被生活压榨到极致的底层苦力。
“大…大符师…” 矿工的声音粗嘎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小心翼翼地问,“您…您这金刚符…保…保真吗?真…真能顶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