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方才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过后，屋顶便再无声息，仿佛只是野猫踩滑了瓦片。但沈锦凰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贴在窗边的墙壁后，屏息凝神，感知着外界的每一丝波动。
那掠过屋顶的气息，轻灵而迅捷，绝非普通毛贼，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夜行者。其目标似乎并非她的出云阁，而是隔壁那处常年空置的客院。
难道……是冲着他去的？
白日里那道玄色冷峻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靖国公府虽显赫，但能让这等高手深夜潜入探查的，除了那位权倾朝野、树敌无数的摄政王萧绝，她一时想不到旁人。
就在她心思辗转之际，隔壁院落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随即又归于死寂！
果然出事了！
沈锦凰眸光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扯过一件深色的外衫罩在寝衣之外，将如墨青丝随意一挽，用那根尖利的银簪固定。动作悄无声息，却快如鬼魅。
她并未从房门出去，而是轻轻推开后窗，身形如一片轻盈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入院中，借助花草树木的阴影，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客院的围墙。
隔壁院内，死一般的寂静反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机。
沈锦凰深吸一口气，足尖轻轻一点，身形飘然跃起，如同夜莺般落在墙头，伏低身子，锐利的目光向下扫去。
院中情景让她瞳孔微缩。
只见月光下，萧绝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长身玉立，神色冷峻如常，仿佛只是夜间赏月。而他脚边，赫然躺着两个黑衣蒙面人，一动不动，显然已被瞬间制服，生死不知。
但危险并未解除！
暗处，还有至少三道极其微弱的气息锁定了萧绝，蓄势待发。那是真正的高手，懂得如何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杀意。
萧绝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微微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沈锦凰藏身的墙头，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睥睨和……玩味？
他发现了？！
沈锦凰心中一惊，但随即稳住心神。被发现也无妨，她本就不是为他而来。
就在这时，暗处寒光乍现！
三枚淬了毒的袖箭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地射向萧绝的后心与双腿要害！角度刁钻，速度极快！
几乎在同一时间，左右两侧阴影中各扑出一道黑影，刀光如匹练，直取萧绝脖颈与腰腹！配合默契无间，显然是必杀之局！
萧绝依旧未动，仿佛来不及反应。
墙头上的沈锦凰却动了。
她并非要救人，而是那袖箭有一枚射出的角度，恰好经过她藏身之处的下方，若萧绝避开或击飞，流矢很可能波及到她。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投名状，一个向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展示“价值”的机会，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价值。
电光火石间，她指尖微动，那根尖锐的银簪脱手而出，并非射向刺客，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侧方一株桂树的细小枝丫！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截小指粗细的枝丫应声而断，向下坠落。
这变故微不足道，却恰好干扰了从右侧扑来那名刺客一刹那的视线和步伐节奏！他的刀光出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滞涩！
对于萧绝这等高手而言，这一丝滞涩，已然足够！
他甚至没有回头。
左手微抬，宽大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拂过，那三枚凌厉的袖箭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他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光在月下只一闪！
噗！噗！
两声闷响，扑上来的两名刺客身形骤然僵住，喉咙处各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而那个被沈锦凰干扰了节奏的刺客，刀还未完全挥出，便觉手腕剧痛，佩刀当啷落地，随即颈后遭到重击，眼前一黑，软倒在地，被生擒活捉。
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从刺客暴起到全军覆没，不过呼吸功夫。
萧绝这才缓缓转过身，月光洒在他俊美却冰冷的侧脸上，目光如实质般投向依旧伏在墙头的沈锦凰。
“看够了？”他的声音低沉冷淡，听不出情绪。
沈锦凰心知无法再隐藏，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身，立在墙头，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发丝，虽然衣着简单，却自有一股清冷孤傲的气度。
“王爷好身手。”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惊惧或谄媚，“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声响惊扰，过来看看是何方宵小敢在国公府撒野。”
萧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未穿鞋袜的赤足和简单挽起的长发，最后落在那张过分平静却惊艳的脸上。深夜闻声而出，反应迅捷，还敢孤身前来，甚至刚才那精准投掷干扰刺客的小动作……这位沈三小姐，果然有趣得紧。
“宵小？”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或许吧。惊扰三小姐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经历刺杀的并非是他。
他抬了抬手。
黑暗中立刻闪出两名同样穿着玄色劲装的侍卫，沉默地开始清理院中的尸体和那个昏迷的活口，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今夜之事……”萧绝再次开口，目光深邃。
“王爷放心，锦凰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沈锦凰立刻接口，神色坦然，“府中护卫疏漏，让王爷受惊，改日定让父亲严加整顿。”
识时务，反应快。萧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如此，甚好。”他淡淡道，“夜凉风寒，三小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
这便是送客了。
沈锦凰也不多言，微微颔首：“王爷也请早些安歇。”
说完，她身形轻盈地自墙头跃下，如同暗夜精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出云阁的阴影之中，自始至终，未再多看那满地的血腥一眼。
萧绝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难测。
“王爷，活口已服毒，齿间藏了剧毒，来不及阻止。”一名侍卫上前低声禀报。
“死士。”萧绝并不意外，语气漠然，“处理干净。”
“是。另外……是否需要查一查那位三小姐？”侍卫迟疑道。今夜三小姐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深闺弱质。
萧绝沉默片刻，脑中闪过那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眸子。
“不必。”他转身走向屋内，“本王，亲自看。”
而回到房中的沈锦凰，关好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舒了一口气。
掌心因紧握而微微渗出的细汗，显示着她并非表面那般全然平静。直面当朝摄政王，甚至可能被怀疑与刺客有关，这其中的风险极大。
但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
她至少确认了两点：一、萧绝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她预期；二、他对她产生了明确的兴趣，虽然不知这兴趣是好是坏。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与她无关。这京城的水，本就深得很。
她走到桌边，就着冰冷的茶水喝了一口，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妆奁录上。
比起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争，眼下清理内宅、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应对三日后的赏花宴，才是她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情。
柳氏，沈锦绣……我们的账，慢慢算。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仿佛从未见证过方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厮杀。国公府的夜，重归沉寂，却已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