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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夕阳的光柱依旧停留在江簟秋的枕边,温暖而虚幻。

江簟秋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方向,贺烬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晕中,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和唇瓣上残留的冰凉湿润感还未散去,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眩晕的困惑才如潮水般迟滞地漫上江簟秋的心头。

他…为什么?这完全悖离了她认知中的贺烬寒。

那个将她视为罪人,本该用冰冷目光和刻薄言语将她寸寸凌迟的男人,竟递来了一勺清水。

这行为本身带来的冲击,甚至盖过了江母强行灌药时的惊恐。后者是愚蠢的疯狂,是外在的威胁,尚可理解其逻辑。

而贺烬寒的举动,像一束突兀的、温润的阳光,照进了他亲手构筑的、充满血腥与铁锈的冰冷牢笼里,打破了所有既定的残酷规则。

是为了孩子吗?这念头在江簟秋的脑海中乍现,刺破了混沌。

是了。

他所有的反常,或许都源于此。他需要她活着,至少需要她这个”容器”完好,直到那个孕育在”容器”之中,他希望得到的”江裴淮”的延续可以被安全地剥离。

江簟秋忽的扯了扯嘴角,荒谬的异样感涌上心头,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从那个梦,或许更久之前,当她穿入书里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她每时每刻都在贺烬寒的支配之下挣扎,是生是死,都不过他的一念之间。

他可以随意将不属于她的罪名强加给她,可以冠冕堂皇地用”江落月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的借口为自己的一切报复行为开脱,他刚刚的举动,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驯化和施舍,毕竟在他心中,只要对江落月释放哪怕一丝一毫的善意,都足以让她重新对生活燃起希望,继续承受他的折磨。

可是,江簟秋不会,她清晰地记得她笔下的贺烬寒是怎样的偏执扭曲,如同一条蛰伏在黑夜里的蛇,如果松懈半分,就会将你拖入深渊,不见天日。

江簟秋深吸了一口气,叹气般地吐出,她真的累了。

算了吧,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在此延续这荒诞的人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更深的悲凉,那沉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恐惧感,在江簟秋无神的双目中渐渐消散,她连感到害怕的气力都没有了。

梦中的情景原本是她最惧怕的情况的具象化,但现在,她释然了,无论贺烬寒是否发现她的身份,情况都不会更糟了。

在护工又给她喂了一些水后,江簟秋再度陷入沉睡。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

陆停云将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推到贺烬寒面前,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抑制子宫敏感性的药物不能长期大剂量使用,她的肝肾功能指标已经开始报警了。”陆停云指着报告上的几项飘红数据,”宫缩虽然暂时压下去了,但子宫动脉血流的阻力指数和搏动指数还是偏高,血流灌注不足的问题没有根本改善。胎儿的生长速度……明显落后于孕周了。”

贺烬寒的视线扫过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曲线,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陆停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这个孩子,在宫内发育迟缓。母体持续的营养不良、高度应激状态和胎盘功能不良,都在剥夺它生长的空间和养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算勉强保到能存活的孕周,出生后的风险也会非常高,神经发育、心肺功能……都可能出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更关键的是,母体也已经到极限了。现在她的身体和精神,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如果再施加任何一点压力,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根弦都可能彻底崩断。到时候,一尸两命,绝不是危言耸听。”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秒针跳动声,每一声都敲在贺烬寒紧绷的神经上。

陆停云看着贺烬寒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烬寒,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她的命,但你如果像以前一样对她,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其他的,你也得防着点,今天这种情况,再来一次,怕是神仙也难救回她了。”

贺烬寒走到了江落月的病房门口,背靠着光滑的白色墙面,缓缓滑坐在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干净的白衬衣沾染了灰尘,来到路上匆忙,上面早已褶皱不堪,如同他此刻坍塌的骄傲。陆停云那句”一尸两命”的终极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情况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段,在家族中说一不二的权威,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后,在两条悬于一线、因他而濒危的生命面前,显得那样的无用。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成了最致命的毒药。这种念头带给他的屈辱和恐慌,比任何敌人的明枪暗箭都更令他窒息。

走廊尽头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贺烬寒没有抬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红潮。

“烬寒……”贺母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她看着儿子颓然身影,心如刀绞。这哪里还是她那个永远矜贵冷峻、游刃有余的儿子

“陆医生那边……”贺母在他身边蹲下,声音压得极低,”需要我做什么吗?或者,我去看看落月?”

“别去。”贺烬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警告。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母亲。那双墨绿的深潭里,没有了惯常的冰冷锐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重的暗涌。”陆停云说了,谁也别进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担忧的脸,又落回自己伤痕累累的手上,”尤其是江家的人。刚才……她养母差点害死她。”

贺母倒吸一口凉气,显然已经从护士那里知晓了”秘方”闹剧。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眼中既有对江家愚蠢贪婪的愤怒,也有对儿子此刻状态的揪心。”我知道了。我会让管家盯紧外面,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她默默地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不再言语。惨白的灯光下,母子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守着那扇隔绝生死的门,气氛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次日清晨,病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

一个护士探出头,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声音压得极低:”贺先生,陆医生让我告诉您,江小姐的宫缩波形稳定下来了。胎心减速的频率和深度也明显减少。生命体征平稳。陆医生说是个好迹象。”

贺烬寒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驱散了眼底深重的疲惫和暗涌。

稳定下来了?好迹象?

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震动如同无声的浪潮瞬间席卷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现在的心理其背后的复杂原因。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有些狼狈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他想冲进去,想亲眼看看那监护仪上不再惊心动魄的曲线!然而,陆停云那句”离她远点”的冰冷警告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捆住了他的脚步。

贺烬寒站在门外,一个江落月看不见的死角处,小心翼翼地窥探。他透过那狭窄的光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脆弱女人。江落月苍白的肤色仿佛和这个白色冰冷的空间融为一体,让他莫名地想起了半个多月前,她自杀未遂,也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如同一个没有心跳呼吸的瓷娃娃。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尖锐的嗡鸣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贺烬寒的思绪瞬间被打断,眉头不耐地蹙起。他掏出手机,眼底刚刚燃起的光芒瞬间冷却,重新覆上冰冷的阴霾。

手机的嗡鸣如同毒蜂振翅,在贺烬寒刚刚松懈一丝的心弦上狠狠蜇了一口。电话接通江父那刻意压低却难掩谄媚与急切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贺少!贺少啊!您别听医院那些人胡说八道!我老婆她也是好心,一片慈母心肠啊!那真是祖传的安胎秘方,花了大价钱,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的药材,绝对是好东西!落月她身子虚,就该……”

“闭嘴!”贺烬寒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骨,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毒”谁给你的胆子,让她进去的?嗯?”他质问的声音不大,却让走廊尽头的贺母都心惊地抬起了头。

电话那头明显被这毫不掩饰的暴戾噎住了,停顿了一下,江父的声音更加惶恐,却带着不死心的辩解:”贺少您别生气,我们……我们也是担心落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啊!那也是我的孙子,我们江家……”

“江家?”贺烬寒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你们也配提’担心’?”

他想起陆停云那句”一尸两命”,想起护士描述的江母强行灌药的疯狂,想起病床上江簟秋那瞬间因巨大惊恐而收缩的瞳孔和冷汗浸透的病号服,贺烬寒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警告,

“江浦深,从今天起,你们江家的人,再敢靠近这家医院大门一步,靠近她十米之内……江氏集团第二天就可以改名姓贺了,听懂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冷气和语无伦次的告饶声:”贺少!贺少我们错了!我们……”

贺烬寒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趣,直接掐断了电话。心中的那股混杂着后怕、愤怒和……更深层无力感的灼烧却久久无法平复。

他发现自己竟需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暴力威慑,才能勉强护住门后那一方摇摇欲坠的天地,这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滚烫而浑浊。

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陆停云的警告言犹在耳,任何一点失控的情绪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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