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阮知南急匆匆地带着许筱柔去医院，临走前，只给秦枝留下一条信息。
“小柔的长生结是你弄断的，婚礼之前赔给她一条新的。”
她一个人躺在大雨中，直到浑身都被泡得冰凉，才缓缓站起身。
走出墓园的几步路，她的眼前一阵发黑，几次差点昏倒过去。
想到阮知南说的话，秦枝不敢耽误，立刻去了郊外的寺庙。
和尚告诉她，求长生结需要心诚，要三跪九叩，登上九百九十九级山阶，才能求得一枚。
她抿了抿唇，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第一叩首，她想起初见阮知南的那一天，少年苍白但是坚定的眉眼。
第二叩首，她想起求婚那天，父母围绕在身边，最爱的人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第三叩首，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从直升机上跳下，母亲尖叫着滚落台阶的模样。
第四叩首，阮知南对她说，“秦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额头开始滚烫，起身再跪倒的动作越来越迟钝。
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九百九十九级山阶，她用了整整一夜，才拿到那一枚长生结。
刚握进掌心，秦枝就不堪重负地昏了过去。
她在病房里昏睡了两天，再醒来，身子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为秦母转到了一家私密医院，由他们终身监护。
她花光了自己全部的钱，才缴清医院的费用。
离开前，她最后一次伏在母亲的膝头，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秦母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笑道：“我们枝枝摇一辈子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而父亲就在一旁喝着咖啡，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
再一转眼，父亲的身影消失不见，母亲也靠在床头睡着了。
秦枝流着泪拥抱她，声音很轻。
“妈妈，对不起。”
“就让女儿最后任性这一回吧，不要怪我。”
和母亲告别以后，秦枝去寿衣店里取出自己早就定制好的寿衣。
抚摸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脚，她长出一口气。
以后的日子，她再也不用淋雨了。
第三天，她吞下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上全妆。
阮知南没有说谎，他给了许筱柔一场盛大的婚礼。
空运来的保加利亚玫瑰铺满整个地面，香槟酒塔堆得有一层楼那么高。
她忍住咳嗽带着泪意回头，一眼就看见阮知南牵着许筱柔的手，再万众瞩目下，一步步走上花台。
她的婚纱那样美，层层叠叠的水晶和钻石，无不昭示着阮知南对她的宠爱。
阮知南的目光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连一秒钟都没有分给一边的秦枝。
“阮先生和许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许小姐可真幸福，能找到这么爱她的老公！”
“可是我听说，阮知南对秦枝深爱入骨，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秦枝早就是过去式了，我看呐，阮先生对许筱柔才是真爱！”
窃窃私语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但她已经不再关心。
秦枝压抑着胸口的疼痛，在等候室里亲手为许筱柔披上头纱。
“秦枝，”轮椅上的女孩笑容甜美，带着明晃晃的恶意，“看见我抢走你最爱的人，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她淡淡一笑，一言不发地蹲下来为她整理裙摆。
沉默的样子惹恼了许筱柔，她一把踩上秦枝的手，厉声道：
“你还想耍什么把戏？”
“知南哥哥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他巴不得你现在就去死！”
与此同时，阮知南看着桌上的两枚婚戒，无意识攥紧了手。
这是他和秦枝谈恋爱的时候，她亲手设计的婚戒。
如今，却要戴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手上。
婚礼前的这几天，他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秦枝在墓园里满脸苍白的模样。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瘦得这样厉害？
两颊深深凹陷，透过衣服都能看清肋骨的形状。
“秦枝…”
他嗓音低哑，双手抚摸着自己亲手砸碎后又一点一点复原的婚纱照。
离开墓园之后，他跑遍全城，才找到当初定制婚纱照的老师傅。
“是你啊，小伙子！”
“我可记得你当初说过，一辈子都会对那个小姑娘好。”
“她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靠在他肩膀上，满眼幸福。
可是…这个女孩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阮知南喉咙发紧，哑声道：“她再也不会来了。”
“阮先生，仪式就要开始了！”
阮知南点了点头，将婚纱照塞进桌子底下，大步向前走去。
突然，大厅里一阵喧闹。
许筱柔的婚纱被撕扯得凌乱，她满脸泪痕，嘶吼道：
“秦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阮知南瞳孔皱缩：“小柔！”
他脱下外套盖住许筱柔大片裸露的肌肤，要抱她时，却发现她身上全都是伤。
“小柔，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许筱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咬紧牙关，眼泪喷涌而出。
“秦枝…她找了十几个男人，把我关在房间里…知南哥哥，我太害怕了！”
“救救我，知南哥哥…”
说完，她双眼紧闭，昏倒在了阮知南怀里。
阮知南双眼猩红，“秦枝在哪里，全都去给我找！”
“找到以后把人扔进局子里，不用向我禀报！”
就在他匆匆忙忙抱着许筱柔赶往医院的时候，他不知道，秦枝正站在跨江大桥边。
她平静地看着脚下湍急的江水，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止痛药的药效散去，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秦枝却觉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轻松。
她没有犹豫，径直跳进江中，纯白色的裙摆像是翻飞的翅膀。
一滴清泪滑落眼角，过往的种种在她眼前闪动。
所有爱、所有恨，所有的伤害，都在今天结束。
“阮知南，再也不见了。”
“我把我的命还给你，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