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忙碌似乎能暂时麻痹神经。
林舟在城西的工地上盯着施工进度，爬上爬下，检查钢筋水泥的标号，和工头确认细节。身体的劳累反而让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滞闷感减轻了些许。
下午临近收工时，意外发生了。一处脚手架似乎搭得不够稳固，微微晃动了一下，旁边正在搬运材料的工人一个趔趄，手里的一捆钢筋眼看就要滑落砸向下面的人。
林舟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猛地推了那个工人一把，自己却因为发力过猛，重心后仰，腰部狠狠地撞在了身后坚硬的建材棱角上。
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后腰炸开，迅速蔓延至整个背部，疼得他眼前猛地一黑，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几乎站立不住。
“林工！你没事吧？”工人们慌忙围上来。
林舟咬着牙，摆了摆手，疼得说不出话，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这腰伤是旧疾了。去年苏晚在家非要自己换客厅的吊灯灯泡，结果梯子没踩稳，整个人摔下来。他当时想都没想就冲过去当了人肉垫子，苏晚没事，他的腰却被重重砸了一下，伤得不轻，养了足足两个月才好利索，但也落下了病根，容易复发。
这次撞的位置和力道，显然又触动了旧伤。
工人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到旁边坐下，又找来冰块给他冷敷。剧痛稍缓，但腰部依然像是断了似的，一动就钻心地疼。
工地负责人让他赶紧去医院，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他心里还惦记着明天一早要和甲方开的会，不想耽误。
好不容易强撑着开车回到家，每一下踩刹车和油门的动作都牵扯着腰部的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
家里空无一人。苏晚还没回来。
他几乎是挪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趴了下去，这个姿势能让腰部的压力减轻一些。冰冷的皮革贴着他汗湿的额头，稍微带来一丝缓解。
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一同袭来。他拿出手机，给苏晚发消息。
「我腰闪了，很疼，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屏幕，等待着。
几分钟后，屏幕亮了。
苏晚回得很快，但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知道了。」
没有问他严不严重，没有问他怎么伤的，更没有说一句“我马上回来”。
林舟看着那三个冷冰冰的字，心脏像是被那三个字砸了一下，闷闷地疼。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脸埋在沙发靠垫里，闭上眼，试图用睡眠来对抗身体和心里的双重不适。
但他根本睡不着。腰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清晰而顽固。
时间在寂静和疼痛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从昏黄变为漆黑，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微弱地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两个小时，也许更久。玄关处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灯光也随之亮起，刺得林舟眯了一下眼睛。
苏晚走了进来，手里还拖着一个不小的行李箱，看起来风尘仆仆。
“你怎么趴在这儿？也不开灯。”她一边换鞋一边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但似乎心情不错，“今天真是累死我了，跑了一趟机场寄箱子，阿哲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出差还能把行李箱忘在家里……”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走到沙发边，才像是终于注意到林舟僵硬的姿势和苍白的脸色。
“你腰怎么了？”她放下箱子，走近了些，用手指戳了戳林舟的后背。
那一下不轻不重，正好按在伤处附近，林舟疼得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身体都绷紧了。
“疼……”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哎呀，怎么又闪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工地那种地方小心点，别总弯腰干重活，就是不听话。”苏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听起来更像是嫌弃他给自己添了麻烦。
她转身走向电视柜下面翻找医药箱：“我记得还有几贴膏药，上次给你买的好像还没用完。”
她找到膏药，撕开包装，走回来。“趴好，给你贴上。”
林舟配合地微微侧身。她撩起他的衣服下摆，似乎也没仔细看伤处具体在哪里，大致估摸了个位置，“啪”地一下就把膏药贴了上去，动作干脆利落，甚至有些粗鲁。
那一下按压的力道，让林舟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他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
“好了。”苏晚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这样应该能缓解点。你趴着别乱动啊。”
她说完，看了一眼手表，突然又急急忙忙地拎起那个行李箱：“不行，我得赶紧下去了，快递站九点半就关门了，这箱子今天必须寄出去，阿哲那边急着用里面的东西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快步走向门口。
“哦对了，”她拉开门，像是才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寄完箱子我还得去一趟阿哲家，他出差了，家里猫没人喂，我得去帮忙添点粮换点水。你晚上自己叫个外卖吧，别等我了。”
门再一次被关上。
咔哒一声轻响之后，屋子里重归死寂。
只剩下林舟一个人，僵硬地趴在冰冷的沙发上。后腰的膏药似乎开始微微发热，但那点微不足道的热意，根本驱散不了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冰冷。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尝试着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疼。
他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没有打开的、装饰繁复的吊灯，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腰部的疼痛依旧清晰尖锐，一抽一抽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但此刻，他觉得那里好像没那么疼了。
一种更深沉、更窒息的麻木感，缓缓地覆盖了上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比纯粹的疼痛更让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