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雅芝脸上的职业微笑差点没挂住。
二十岁？
这跟他们节目《绿色生活，健康未来》的受众定位，差了大概有三十岁吧！
她心里快速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个话题圆回来，然而，还不等她开口。
舞台中央的董耀光就给了所有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话还没说完，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痒意。
“咳！”
仅仅是一个单音节，却像是拉响了警报。
紧接着，一阵咳嗽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董耀光整个人躬下了身子。
他一手死死地捂着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撑住膝盖，仿佛不这样。
就会被这剧烈的咳嗽给震散架。
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此刻因为缺氧，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青筋从他的脖子和额角暴突出来，随着每一次剧烈的咳嗽而疯狂抽动。
那声音，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岁年轻人该有的。
每一次都带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架势。
前一秒还在窃窃私语、满腹牢骚的观众们，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
看着舞台上那个痛苦挣扎的年轻人。
直播间的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
【卧槽？】
【这哥们儿……演的吧？为了博眼球？】
【不像演的，你看他那脸，都紫了！再咳下去要过去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小伙子好像真的需要养生……不，他这得送急诊啊！】
主持人吴雅芝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上前，轻轻拍着董耀光的后背。
“小董，你没事吧？来，慢点，深呼吸。”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惊异。
这咳嗽，太吓人了！
后台，陈飞刚刚坐直的身体，又往前倾了倾。
他脸上的那点荒谬，已经被一种凝重的神色所取代。
他眯着眼睛，视线锁定在董耀光的身上。
这咳嗽……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阵咳嗽才终于平息。
董耀光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角已经咳出了泪水。
他接过吴雅芝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不好意思，老毛病了。”
吴雅芝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身体不舒服是大事。”
“正好今天我们有这么多专家老师在，就是来帮大家解决问题的。”
她说着，将话题引向了专家席。
“来，让我们先请贺崇江贺老师，为这位小伙子看一看。”
聚光灯打在了专家席一位中年男人身上。
贺崇江。
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小伙子，不用紧张。”
“你这个年纪，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董耀光连忙点头，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老师您问。”
贺崇江点点头，问道：“你平时，几点睡觉？”
董耀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额……一般……凌晨两三点吧。”
贺崇江的眉头皱了一下。
“早上几点起？”
“这个还行，早上七点就起，要去上早课。”
“嗯。”贺崇江不置可否，继续问，“三餐规律吗？吃不吃早饭？喜不喜欢吃宵夜、喝冷饮？”
董耀光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早饭……有时候来不及就不吃了。宵夜……偶尔会和室友一起点。冷饮……夏天喝得比较多……”
他每回答一句，台下的大爷大妈们就发出一阵“啧啧”的惋惜声。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化身了教育专家。
【熬夜、不吃早饭、宵夜冷饮，年轻人作死三件套，齐活了。】
【这还用专家看？我都知道他为啥咳嗽了。】
【这作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贺崇江听完，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年轻人，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仗着年轻，肆意挥霍。”
“等老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你这个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是长期作息不律、饮食不节。”
“导致了你肺气虚弱，胃表不固。”
他说了一堆很专业的词。
“我给你的建议就是，从今天开始，晚上十一点前必须睡觉，早上七点起床。戒掉宵夜冷饮。”
“三餐定时定量，多喝热水，多吃一些白色润肺的食物，比如银耳、雪梨、百合。”
董耀光听得连连点头。
贺崇江说完，便靠回了椅背，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一副“我已经指点迷津”的高人模样。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下一位吧。”
这就完了？
董耀光愣住了。
观众们也愣住了。
直播间直接炸了。
【？？？就这？】
【我姥姥给我的养生建议都比这个详细！】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多喝热水都出来了，你咋不说重启试试呢？】
【合着我熬夜蹲直播，就听这个？这专家是来凑数的吧？】
吴雅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立刻打圆场：“感谢贺老师的宝贵建议！”
“年轻人确实应该注意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接下来，我们有请孙家栋孙老师！”
灯光转向了贺崇江旁边的一位嘉宾。
孙家栋。
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再次刷新了三观。
孙家栋笑呵呵地看着董耀光，不问病情，不问作息，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小伙子，你家里人，有没有在我家买过翡翠啊？”
哈？
董耀光一脸懵逼。
“翡…翡翠？”
他努力地在脑子里回想，最后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
孙家栋说道：“哦，没关系。我家的翡翠，富含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
“所谓人养玉，玉养人。长期佩戴，可以安神定气。”
“对你这种肺气不畅的情况，是很有好处的。”
“你看我，天天戴着，中气十足！”
说完，他对着主持人吴雅芝一点头。
“我说完了。”
演播厅里，安静得可怕。
如果说贺崇江是敷衍，那这个孙家栋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广告！
这哪里是养生节目，这分明是电视购物！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不是吐槽了，而是愤怒。
【我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直接上来卖货？】
【节目组出来挨打！这种人你们也请？】
【玉石养生？我呸！最大的作用是让卖玉的养生吧！】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我隔着屏幕都闻到铜臭味了！】
后台的陈飞，嘴角又开始抽搐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所谓的专家席，就是一个名利场。
一个故作高深，用空话套话糊弄人。
一个唯利是图，把节目当成自家产品的展销会。
真是……精彩。
吴雅芝的额头已经见了汗，她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声音都有些发飘。
“感谢孙老师！看来玉石文化也是博大精深啊！那么……接下来，我们有请周曼黎，周老师！”
终于，轮到了陈飞身边的周曼黎。
周曼黎神情严肃，她没有像前两位那样故弄玄虚，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董同学，你好。”
“你刚才说，这个咳嗽是老毛病了，具体咳了多久？”
董耀光连忙回答：“有两个多月了。”
周曼黎点点头，继续追问：“这两个月里，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看过的。”董耀光说，“最开始以为是感冒，去社区医院看了。”
“医生给开了点消炎药和止咳药，没用。”
“后来又去挂了水，打了快一个星期的抗生素，还是没用。”
“咳得最厉害的时候，晚上根本睡不着。后来再去复诊，医生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
“建议我去市里的大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这番话一出来，现场的气氛顿时又凝重了几分。
连抗生素都没用？
医生都建议去大医院？
这说明，董耀光的问题，远比大家想象的要严重。
周曼黎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继续问道：“咳嗽的时候，有痰吗？是什么颜色的？是干咳，还是有声音的咳？”
“是干咳，喉咙里又干又痒，就是想咳，但是咳不出什么东西来。”
董耀光努力回忆着，“感觉胸口闷闷的，有时候喘气都费劲。”
周曼黎认真地听着，手里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
她问的问题，全都精准地指向了病症本身。
这和前面两个划水的“专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播间的风向也瞬间变了。
【这个周老师看起来靠谱多了！】
【对啊，问的都是关键问题，这才是专家该有的样子。】
【前面那俩什么玩意儿，一个神棍一个奸商。】
问询完毕，周曼黎抬起头，看着董耀光，眼神里带着安抚。
“董同学，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你这个咳嗽确实比较顽固。”
“西医的抗生素疗法对你效果不佳，说明可能不是单纯的细菌感染引起的炎症。”
“等节目结束，我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你一个食疗和日常保养的详细建议方案。”
“帮助你缓解目前的症状。但你还是要听医生的话。”
“尽快去大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明确病因，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给出了专业的判断，又没有夸大其词，更强调了正规医疗的重要性。
董耀光听完，激动地连连鞠躬。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已经是今天最靠谱的诊断时，主持人吴雅芝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人。
那个从头到尾都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最后，让我们有请……陈飞，陈老师！”
吴雅芝在念出“老师”两个字时，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
毕竟，陈飞看起来比台上的董耀光也大不了几岁。
聚光灯终于打在了陈飞的身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
眼神平静。
全场，包括直播间里数百万的观众，都好奇地看着他。
见识了故弄玄虚的，见识了无耻卖货的，也见识了专业严谨的。
这个最年轻的“专家”，又会说出什么来？
是像贺崇江一样，说一堆“多喝热水”的废话？
还是会提出什么惊人的见解？
陈飞没有看主持人，也没有看观众。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董耀光的身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开口了。
他没有问作息，没有问饮食，更没有推销产品。
“伸手。”
“我给你把个脉。”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把脉？！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说什么？把脉？”
“开什么玩笑！这是电视台的科学养生节目，不是街头算命！”
“这人谁啊？节目组从哪儿请来的骗子？他有行医资格证吗？”
“疯了吧！简直是胡闹！”
台下的观众们彻底炸锅了，质疑声、嘲笑声、愤怒声，此起彼伏。
几乎要掀翻演播大厅的屋顶！
主持人吴雅芝已经完全傻眼了，她张着嘴，手里的麦克风差点掉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把脉？
剧本里没这段啊！
而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瞬间引爆了！
【？？？？？？？？】
【我他妈？？？把脉？？？】
【骗子！这绝对是骗子！中医骗子滚出直播间！】
【笑死我了，这哥们儿是演小品来的吧？还把脉，你怎么不说你会隔空取物呢？】
【举报！联合举报！这已经不是节目效果了，这是公然宣扬封建糟粕和伪科学！】
【兄弟们，跟我一起点举报！净化网络环境，从我做起！】
一时间，整个直播间被“骗子”、“举报”、“伪科学”的弹幕彻底淹没。
后台的导播急得满头大汗，看着飞速上涨的举报数量，手都开始抖了。
专家席上。
贺崇江和孙家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他们就知道，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早晚要出洋相！
周曼黎则是眉头紧锁，惊疑不定地看着陈飞。
她也没想到，陈飞会用这种……如此传统，甚至在当今社会备受争议的方式。
风暴的中心。
陈飞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已经彻底呆住的董耀光，又重复了一遍。
“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