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先生的眼角，难以抑制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振振有词的大学生，
内心深处，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翻涌。
他见过太多惊心动魄的场面，处理过太多棘手的案件。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
一个大学生，靠着网线，在地球的另一端，
完成了一次现代版的“出师表”。
这已经不是离谱了。
这是魔幻。
这是彻头彻尾的魔幻现实主义。
冉先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发现，用常规的审讯逻辑，根本无法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沟通。
因为他的逻辑，自成一派，且坚不可摧。
“好吧。”
冉先生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个角度。
“我们不谈教学内容。”
“我们谈谈报酬。”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但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据我所知，你的学生，或者说，
你的学生的家长们，为你支付了相当丰厚的报酬。”
“十万美金的现金。”
“一座经过初步勘探，储量可观的石油矿的百分之五十所有权。”
“五吨成色极佳的火彩蛋白石。”
“以及，一个位于北美蒙大拿州，占地超过五百英亩的马场。”
冉先生每说出一样，韩朔风的眼睛就亮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样时，
韩朔风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满足的笑容。
那是一种辛勤工作后，拿到年终奖时才会有的，纯粹的喜悦。
“冉先生。”
韩朔风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真诚。
“关于这个，我必须解释一下。”
“那不是报酬。”
冉先生的眉毛微微一挑。
“哦？”
“那是加班费。”
韩朔风一脸严肃地说道。
“您想啊，我合同里签的只是教汉语，结果呢？
又是翻译古文，又是搞农业，最后还要客串军事顾问。”
“这工作量，严重超标了啊！”
“要点加班费，不过分吧？”
“我这还是看在孩子们学习态度端正，
从来不拖欠工资的份上，给他们打了个折的。”
“……”
冉先生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韩朔风那张写满了“我很有职业道德”的脸，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摩挲着的那张纸。
那上面记录着他自己的工资和资产。
一辈子兢兢业业，两袖清风。
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可能还不够买下那个马场的一块草皮。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
第一次席卷了这位总参二部大领导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审讯一个犯罪嫌疑人。
而是在旁听一出，由上帝亲自编剧的，荒诞喜剧。
僵局。
前所未有的僵局。
冉先生知道，自己必须换一个赛道了。
再顺着对方的逻辑走下去，被说服的，恐怕会是自己。
他将那张纸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之前那种探究与平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与血气息的威严。
整个审讯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韩朔风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要说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冉先生的身体微微前倾，
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如刀，锁定了韩朔风。
“韩朔风。”
“我们暂时不谈你的教学工作，也不谈你的加班费。”
“我们来聊点别的。”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们来聊聊，跨国犯罪。”
南北市公安局。
前所未有的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平日里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紧张气息，
仿佛一根无形的弦被拉到了极致。
市局大院里，平日里穿梭往来的警车，此刻都静静地停在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着深绿色作战服，荷枪实弹的武警。
他们以三人为一战斗小组，呈品字形，
分布在办公大楼的每一个出入口与关键位置。
手里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微微下压，
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种只在重大反恐演习或者抓捕极度危险的暴力罪犯时才会出现的阵仗，
让整个市局的干警们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们只能在各自的办公室里，透过窗户，小声地议论着。
目光，则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三楼最深处的那间审讯室。
局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熊涛，这位在南北市公安系统里以铁腕和沉稳著称的局长，
此刻却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熊。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墙上的监控屏幕。
屏幕被分成了四个格子，每一个都实时播放着审讯室内的画面。
“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熊涛又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却感觉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焦虑。
他认识韩朔风。
那个在南北大学里颇有名气的学生，聪明，有礼貌，
偶尔会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来局里开个证明。
熊涛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可现在，这个学生，却坐在了需要总参二部大领导亲自审讯的椅子上。
而且，外面还动用了战区部队的力量，将整个市局围得水泄不通。
这阵仗，别说审一个学生，就是审一个外国间谍头子，都绰绰有余了。
“冉先生……”
熊涛看着屏幕里那个气场冰冷的男人，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控制范围。
审讯室内。
温度仿佛已经降到了冰点。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寒冷，源自冉先生身上散发出的，
那种尸山血海里才能磨砺出的铁血气息。
韩朔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
他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能感觉到，之前那场关于“加班费”的荒诞喜剧，已经落幕。
现在，正戏开场了。
“跨国犯罪。”
冉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字上。
这四个字，带着千钧之力，让整个审讯室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韩朔风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现出惊慌。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冉先生，像一个耐心的学生，在等待老师抛出真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