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院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沈清漪并未就寝，她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卷泛黄的舆图，指尖在京城与北疆的几条要道上缓缓划过，眼神沉凝。墨玉侍立一旁，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王妃，”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三等仆役灰布短褂、身形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正是刚从水牢回来的那个“仆役”。他走到书案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动作利落，与在水牢时的僵硬诡异判若两人。他抬手，缓缓摘下头上的破旧帽子，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的脸——正是萧珩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首领之一，影七！
“如何？”沈清漪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影七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声音恢复了正常的低沉平稳：“回禀王妃，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假扮送饭仆役，在水牢中对柳氏进行了‘惊魂’。”
他详细地复述了水牢中的情景：如何利用沉水香引起柳如烟的恐慌，如何模仿非人语调提及“毒酒”，以及柳如烟在极致恐惧下崩溃嘶吼出的那些惊天之秘——
“萧玦！是安郡王萧玦指使！毒药是他给的！证据是他伪造的！他想要王妃的命！想要沈家倒台！想要王爷的江山！柳氏自称只是他的棋子！”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静谧的书房内炸响！
墨玉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安郡王萧玦？！竟然是他在背后操纵一切？！前世害死王妃，今生又想谋害王爷？！
沈清漪的脸上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道冰冷的寒芒，如同淬毒的利刃出鞘！果然是他！前世那杯鸩酒背后，果然还藏着这条阴毒的毒蛇！
“她可还说了别的？”沈清漪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
“柳氏在极度惊恐下，只反复强调萧玦是主谋，她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断求饶。”影七答道，“属下最后以‘地狱等你’之言震慑后，便离开了。柳氏已彻底崩溃。”
“做得很好。”沈清漪微微颔首，对影七的手段表示认可。攻心为上，在柳如烟精神最脆弱、环境最绝望的时刻抛出“前世”的引子，果然撬开了她紧闭的嘴，拿到了最关键的证词！虽然这证词无法公开作为呈堂证供，但对她和萧珩而言，已是拨开迷雾的关键钥匙！
“此事，”沈清漪的目光扫过影七和墨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绝密。”
“属下/奴婢明白！”两人凛然应命。牵扯到亲王兄弟的谋逆大罪，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巨浪！
影七行礼告退，身形一闪，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阴影里。
书房内重新剩下沈清漪和墨玉。墨玉依旧心有余悸，忍不住道：“王妃，这萧玦……太可怕了！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清漪打断她，声音冷静得可怕。她重新拿起朱笔，在舆图上北疆与京城之间的几处关隘重重圈点，“柳如烟虽废，但萧玦这条毒蛇未死，必会反扑。他的目标，从来都是那个位置。如今王爷监国，便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她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通知我们在沈家的人，让父兄务必警惕北疆军中的异动，尤其是粮草辎重和将领更替。萧玦若想生乱，北疆是最可能被他利用的突破口。”
“是！”墨玉连忙记下。
“另外，”沈清漪的眼神变得幽深，“府里加强戒备，尤其是主院和……漪澜院。萧玦在王府内，未必没有其他暗桩。柳如烟倒了，难保他不会启用别人。”
“奴婢这就去安排！”墨玉领命，匆匆退下。
书房内，烛火摇曳。沈清漪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看着上面被朱笔圈点的江山脉络，眼神沉凝如冰。
前世的血仇，今生的阴谋。
柳如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萧玦才是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而萧珩……那个同样背负着血债、此刻重伤在榻的男人……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他血泪交织的脸，还有今日那无声交权的举动。
恨意依旧在心底翻涌，可那份沉重复杂的“债”，却似乎变得更加纠缠难解。
**主院寝殿。**
夜色已深。萧珩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他靠坐在床头，脸色在灯影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的锐利。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前，单膝跪地。正是影七。
“王爷。”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萧珩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不容置疑。
影七将水牢中发生的一切，以及柳如烟在极度惊恐下嘶吼出的关于萧玦是主谋的证词，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柳氏指认，一切皆是安郡王萧玦指使，毒药由他提供，证据由他伪造，旨在谋害王妃，扳倒沈家，最终觊觎王爷的江山。柳氏自称只是棋子。”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昏黄的灯光下，萧珩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骤然收紧、骨节泛白的手指，和周身陡然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萧玦！
果然是他！
前世那些所谓的“通敌”、“谋害皇嗣”的铁证！那杯断送清漪性命的鸩酒！原来背后都站着这个看似低调、与世无争的异母弟弟！
好！好得很！
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冲上萧珩的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伤口也隐隐作痛！他恨不得立刻起身，调兵遣将，将萧玦及其党羽碎尸万段！
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不能急！
萧玦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背后更可能牵扯到其母族势力！没有确凿的、能公之于众的铁证，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尤其此刻他重伤在身，朝局未稳！
更何况……
萧珩的目光投向漪澜院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清漪……她让影七去“惊魂”柳如烟，显然也早已怀疑萧玦。她拿到了这份证词，却没有第一时间来告诉他……
是了。
在她心中，他或许……依旧不值得全然信任。
这份认知，比萧玦的背叛更让他心如刀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和心口的闷痛，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
“影七。”
“属下在！”
“动用‘影’部所有力量，秘密彻查萧玦！从他母族开始，到他府中每一个门客、庄子上每一个管事、朝中每一个与他有往来的官员！本王要知道他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尤其是……他与北疆的联络！”
“是！”影七凛然应命。
“另外，”萧珩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严密监视安郡王府！一只鸟飞出去，都要给本王查清楚去向！还有……保护好王妃！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影七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肃杀。
黑影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去，融入黑暗。
寝殿内，只剩下萧珩粗重的呼吸声。他靠在床头，闭上眼，额角因强忍怒意和痛楚而渗出细密的冷汗。
萧玦……
这一世，本王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还有清漪……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无尽的悔恨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前路荆棘密布，毒蛇环伺。
但这一次，纵使踏着刀山火海，他也绝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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