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府一扫昨夜的清冷寂静,变得喧嚣而隆重。
听竹苑依旧冷清,院门紧闭,隔绝了外界喧闹。沈凝霜换了身浅碧色衣裙,素净简单,长发用玉簪松松挽起,刻意掩去夺目容色。
今日只需露个面后隐去,便是最好。
“小姐,真要去?”小蝶整理着她衣襟,望着她膝盖担忧,“要不称病?反正也没人在意……”
沈凝霜轻摇头,轻描淡写道:“祖母罚我跪祠堂,若称病不出,怕落人口实,说我心怀怨怼。”她指尖拂过窗台上的兰草,“走吧,露个脸就回。”
主仆二人悄声走出听竹苑,汇入回廊人流。沿途仆役或匆匆行礼,或径直无视,沈凝霜早已习惯,垂着眼帘稳步前行,只是比平日慢些。
宴客厅设在沈府最气派的锦华堂,雕梁画栋,宾客满座,觥筹交错。沈家作为修仙界大族,来者皆是各派名流或交好世家。
空气中弥漫着灵果佳肴的香气和浓郁的花香。今日的主角,是沈家未来的希望,十五岁便已名动修仙界的六少爷沈羽安。
宴席设在正厅,宽敞明亮,雕梁画栋。巨大的琉璃灯盏折射出璀璨光芒,映照着下方摆放的几十张紫檀木灵几。
桌上琳琅满目,皆是蕴含灵气的珍馐,香气浓郁得化不开。
可惜沈凝霜是凡人,吃太多会暴体而亡,平日吃的都是府里下人的普通食材。
沈家核心成员、依附的旁支、世家代表,济济一堂笑语喧哗。
沈凝霜坐在最边缘,附近的皆是些不受重视的旁支女眷或年老的嬷嬷。其他姐妹都有母亲争宠,而她连见父亲一面都难,可能都忘记有她这号人了。
她安静地坐着,低眉顺眼,小口吃着面前的几样普通菜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主母沈老夫人,一身绛紫色富贵团花锦袍,满头珠翠灵玉,与儿子沈威龙端坐主位。脸上带着矜持而满意的笑容,看向下首的孙儿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宠溺。
下首便是今日主角沈羽安。却听闻已年满十五 ,今日在光线好的情况下一看,却十七有余。
他换了玄底金线锦袍,斜倚在椅中,指尖把玩白玉酒杯。他神情淡漠,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还带着未褪的青涩,唇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听着周遭恭维,偶尔颔首,让想攀谈的子弟却步。
少年的锐气,骨子里透出的乖张不驯。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向沈羽安敬酒,赞他天之卓绝,历练有功。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全场,所及之处,喧闹声都不自觉地压低几分。
沈雨薇就坐在沈羽安斜对面,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身娇艳的桃红色广袖流仙裙,发髻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和硕大的灵珠簪子,明艳照人。
正与邻座未婚夫盛家嫡子盛渊笑谈,眼神中满是痴恋。盛渊气质温润,目光平和扫过全场,掠过角落时,在沈凝霜身上微顿一瞬,随即移开。
沈凝霜眼睫微颤,迅速低头避开视线。
她能感觉到沈雨薇的目光扫过,带着习惯性的优越不屑,确认她安分后,便端起一杯灵果酿,笑盈盈地对着沈羽安道:“六弟这次历练归来,修为怕是又有精进吧?真是给我们沈家长脸!”
沈羽安眼皮都未抬,只从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目光落在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上。
漫不经心地朝角落瞥了眼。
只看到昨夜那女子垂着头,乌发如云,露着纤细颈项,安静得像株被遗忘在阴影里的素兰,周身沉寂,与满堂喧嚣格格不入。
好似以前从未见过此人。
毫无灵光,毫无特别。他目光如掠无物,迅速收回。
“哎呀!”
一声娇呼打破角落平静。沈雨薇斜前方走过,一身桃红衣裙,似被绊了下,手中滚烫的灵茶直直泼向沈凝霜手背。
沈凝霜毫无防备,倒抽冷气,手背瞬间泛红起泡。
她深吸一口气,小蝶连忙拿了旁边的冷却的茶水去泼开热意,可那杯水车薪。
“三妹妹!对不住!”沈雨薇掩口惊呼,语气娇嗲,眼底却闪过恶毒得意:“姐姐手滑,没烫着你吧?”
周围目光淡淡扫过便移开,无人在意。沈凝霜垂着头,眼睫遮去微冷。
“啪!”
一声脆响炸开!沈雨薇那只空了的白玉瓷杯,竟从内部崩裂,化作一堆细腻白齑粉,溅到沈凝霜裙摆上。
热闹的厅堂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沈雨薇笑容僵住,转为错愕惊惶,下意识看向盛渊。
只见好些族中子弟围着他,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遵循着残留的雷灵力,正好对上了沈羽安的视线,沈羽安仍斜倚着,刚收回搭在琉璃盏上的手,指尖似有紫电微闪,快得像错觉。
他端盏啜饮,神色平淡,仿佛与那声炸响无关。
沈老夫人脸色微沉,瞥了眼玉粉,又扫过沈凝霜与沈雨薇,眼神带着警告。沈雨薇慌忙收敛,悻悻坐下,袖中手却不甘地掐着掌心。
这个贱人!今日竟还敢来参加宴会。
玉粉静落地上。片刻后,宾客们重新谈笑,只是气氛添了丝凝滞,投向角落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沈凝霜低垂着头,发丝垂在耳畔。那只烫伤的手背还在灼痛,强作镇定。
刚才……那玉杯碎裂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一道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视线扫过自己,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幻觉。
究竟是谁在帮她?
宴席近尾声,她立刻起身,沿边缘阴影悄声退出。
夜风携着香气,月光照亮那座门庭冷落的小院。
她轻叹一口气,如果人生如话本子那般,那她的便是虐心虐肝的配角,她已尽力与那二人保持距离,在祸水终究还会殃在身上。
拖着脚步走向厢房,踏上石阶时却猛地顿住。
台阶上,多了瓶丹药,药瓶通体通透如凝脂。远看隐在暗影中,近看泛着淡淡的白色光晕。
沈凝霜心跳漏了一拍,是刚才那个人吗?
夜风吹着她单薄裙摆,她指尖微颤,轻轻触碰,瓶子坚硬光滑触感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