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那句听不出情绪的“最好如此”,像一把无形的枷锁,再次紧紧箍住了林薇薇刚刚松懈一丝的心弦。
她不敢再有丝毫异动,重新变回了那个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的厨娘,每日往返于石屋与膳房,努力将饭菜做得不出差错,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溪边那短暂的一幕,仿佛只是压抑黑暗中一个恍惚的错觉,很快被更大的恐惧所覆盖。
她甚至不敢再去想墨影的伤势如何,那点微弱的、源自另一个世界的善意,在生存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奢侈和危险。
然而,她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了。
她去膳房领取食材时,那个面相憨厚的魔修弟子,虽然依旧不敢与她多话,但递过来的食材似乎比往日更新鲜了些许,偶尔还会多给一小捆野菜或是一块品相不错的肉。
有一次,她搬动一袋沉甸米面时,旁边一个一直冷着脸的守卫,竟然沉默地伸出手,帮她抬到了灶台边,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些细微的变化几乎难以察觉,却像投入死水的微小石子,漾开一圈圈若有若无的涟漪。林薇薇不敢深思这变化背后的原因,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那床来历不明的被子所带来的、某种难以言说的威慑力。
夜玄似乎也察觉到了她那种小心翼翼重新包裹起来的、试图隐藏的鲜活。他没有再追问溪边的事,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比以往更多,也更沉。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玩味,而是带上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在评估什么计划般的考量。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直接的威胁更让林薇薇感到不安。
这天,她送完午膳,正准备如同往常一样快速退下,夜玄却忽然叫住了她。
“收拾你的东西。”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搬去西侧厢房。”
林薇薇猛地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侧厢房?那是靠近主营帐的、相对完好和精致的石屋,通常是像墨影这样的核心下属或者……像红芍那样有些身份的人才能居住的地方。比她那个漏风的破屋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为什么突然让她搬过去?
她下意识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夜玄对上她警惕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惯有的掌控感和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怎么?舍不得你那堆干草?”
林薇薇吓得连忙低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收拾!”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回到那间冰冷的石屋,看着那床灰色的棉被,心情复杂。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少得可怜的物品(其实就是那床被子和两套换洗的粗布衣),抱着它们,在墨影无声的引领下,走向西侧厢房。
新的住所果然大不相同。虽然依旧简洁,但墙壁厚实,没有漏风的地方,有一张真正的木床,上面铺着干净的褥子,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小片天空。
对于习惯了现代舒适生活的林薇薇来说,这依旧简陋得可怜,但相比于之前的干草堆,这里简直是天堂。
可她站在这个“天堂”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一种更深的不安。
这突如其来的“优待”,像是一个华美的陷阱。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目标人物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1。】 系统提示音响起。
又涨了?因为给她换了住处?林薇薇看着那数字,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好感度的提升,似乎总是伴随着更深的控制和更难以预料的下一步。
她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第二天,当她再次去送膳时,发现夜玄的桌案旁,多了一把铺着软垫的椅子。
而她呈上饭菜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让她退下,而是用下巴点了点那把椅子,命令道:“坐下。”
林薇薇彻底懵了。坐下?和他一起?这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花样?
“奴婢……奴婢不敢……”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本座让你坐。”夜玄的语气冷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林薇薇不敢再违抗,战战兢兢地、几乎只敢用半边屁股挨着那柔软的椅垫,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夜玄似乎对她这副鹌鹑样子还算满意,不再理她,自顾自开始用餐。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冷酷暴戾的幽冥殿少主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用膳,而一个穿着粗布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厨娘,如同受刑般僵坐在旁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薇薇如坐针毡,每一秒都是煎熬。她完全猜不透这个男人想干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她逼疯。
从这天起,这成了新的惯例。
她每次送饭,都会被要求坐在那里,直到他吃完。有时他会突然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凡人界如今是何光景?”“你们那里的人,如何烹制这种食物?”问题天马行空,毫无规律。
林薇薇只能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回答,尽量剔除所有现代词汇,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方式描述,生怕哪句话触怒了他。
有时,他会丢给她一本简单的基础功法或法术册子,命令她:“看。三日内学会。”
林薇薇资质平平,修炼之道更是艰难, often看得头晕眼花,不得其法。当她无法达到要求时,夜玄并不会立刻发作,只会用那种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果然是个废物”。
这种精神上的压迫和否定,比直接的鞭打更让她感到挫败和窒息。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主人给了它更华丽的笼子,更好的食物,却只是为了将它控制在更近的距离,更清晰地观察它的恐惧和挣扎,偶尔投喂一点东西,看它能长出什么样的新羽毛,或者……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溃。
她开始无比怀念那个虽然冰冷漏风、但至少能让她独自舔舐伤口的破石屋。那里的自由虽然有限,但至少灵魂还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而现在,她连那一点空间都被剥夺了。
这种“特殊待遇”很快在据点里传开了。
魔修们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忌惮中混合着更多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虽然少主的态度依旧莫测,但能让少主如此“关注”本身,就是一种非凡的“荣宠”。
红芍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她被禁止靠近主营帐百步,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毒怒火,听到林薇薇不仅没死,反而搬进了更好的屋子,甚至能“陪伴”少主用膳,她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那个低贱的蝼蚁!她凭什么?!
一定是她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蛊惑了少主!
强烈的嫉妒和怨恨灼烧着红芍的心。她不敢再明着违反夜玄的命令,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变本加厉。
林薇薇去膳房时,经常会发现最好的食材“恰好”用完了,只剩下一些边角料;她打水的水桶会“意外”破洞;她晾晒的衣服会“不小心”被弄脏……
这些琐碎又烦人的刁难,像苍蝇一样围绕着她,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在这个地方,危机四伏,即便有那一点不可靠的“庇护”,她依旧举步维艰。
林薇薇默默忍受着。她无力反抗,只能更加小心。
这天,夜玄似乎心情不错(或者说,无聊的程度更深了)。他用完膳,没有立刻让林薇薇离开,而是忽然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件东西,随手丢给她。
“换上。”
林薇薇下意识接住,入手一片柔软丝滑。她展开一看,竟然是一件女子的衣裙!
那裙子是水绿色的,料子像是某种珍贵的灵丝,触手冰凉柔滑,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在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与她身上粗糙的灰布衣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衣服太扎眼了!也太……不合时宜了!
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在这个魔修据点里走动,会成为众矢之的!红芍看到了,绝对会发疯!
“大人……这……这太珍贵了……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穿这样的衣服……”林薇薇捧着那件华服,如同捧着滚烫的山芋,声音发抖。
夜玄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他喜欢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喜欢赋予她东西,看她被迫接受时的惶恐和不安。
“本座觉得配,它就配。”他语气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还是说,你想违抗命令?”
林薇薇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柔软的衣料,指节泛白。最终,她只能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奴婢不敢。谢……谢大人赏赐。”
【目标人物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0。】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林薇薇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当成换装娃娃般的屈辱。
她抱着那件华服,如同抱着沉重的枷锁,一步步挪回西厢房。
关上门,她看着手中那件精致得不像话的裙子,又看看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穿着粗布灰衣的样子,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一阵荒谬和悲哀。
她真的要穿上它吗?穿上它,走到外面,去承受所有人各异的目光,去进一步刺激那个已经恨她入骨的红芍?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极快地飞入一个小纸团,啪嗒一声轻响,落在她的脚边。
林薇薇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窗外,夜色朦胧,空无一人。
她迟疑着,弯腰捡起那个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见上面用一种略显潦草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清隽风骨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故人仍在,伺机救你。勿信魔头,保重自身。”
林薇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一抖,纸团差点掉落在地!
故人?! 救她?! 勿信魔头?!
这……这是谁传来的?!是玉清宗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还是……陷阱?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刚刚因为华服而感到的绝望和屈辱,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危险和未知的消息所取代。
她猛地将纸团攥紧在手心,惊恐地看向四周,仿佛黑暗中有无数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