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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溪从清音茶馆出来后,秦锋的警告仍在耳畔回响。玄京的街道比来时更加拥挤,一队巡逻士兵粗暴地推开挡路的百姓,引得一阵低声抱怨。她压低斗笠,混入人流,心中却难以平静。

那个面容刚毅的守卫队长的话语中透出的信息让她忧心忡忡。朝中两派相争已到白热化,而边境危机四伏,这座都城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然而更令她在意的是秦锋提及密诏时的反应——那瞬间的警惕与回避,暗示着这不仅是传闻那么简单。

在街角驻足片刻,林溪做出了决定。她需要更多信息,而有一个地方可能藏着线索:天启台。

天启台并非寻常之地。据周老前日所述,这里是苍玄国举行天启试炼的神圣场所,历代国王都需在此接受天命考验,方能正式登基。国王失踪已三月有余,若两派真要推举新王,最终都绕不开这个地方。

穿过数条街道,越往城中心走,巡逻的士兵越发密集。林溪不得不几次改变路线,避开那些目光锐利的守卫。她注意到,越靠近天启台,百姓的面容越发惶恐,商铺关门闭户的也越多,仿佛这片区域被某种无形的压力笼罩。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天启台终于映入眼帘。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林溪仍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天启台高耸入云,由纯净的白色玉石砌成,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台基呈八角形,每一边都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描绘着苍玄国历代先王接受天启的场景。石阶宽阔平整,从地面直通台顶,共九十九级,象征“九九归一天命所归”。台四周立着十二根石柱,上面刻满古老的符文,即使距离尚远,林溪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

然而与这神圣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启台四周被重兵把守,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交叉巡逻,禁止任何人靠近。台前广场上空无一人,与玄京其他地方的拥挤形成强烈反差。

林溪躲在一处残破的坊墙后,仔细观察。守卫天启台的士兵装束与秦锋所率领的城防军不同,他们身着深紫色战甲,肩铠上刻着飞鹰图案——这是宰相直属的“紫翼卫”。

“看来宰相已经控制了天启台。”林溪暗忖。这意味着一旦宰相派要强行推举新王,他们已掌握了最重要的仪式场所。

正当她思考如何能更接近查探时,天启台后方一扇不易察觉的侧门悄然开启。一个身影从门内闪出,迅速融入台基投下的阴影中。

那人身着黑色长袍,兜帽拉得很低,但步态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他沿着台基快速移动,巧妙地利用浮雕的凸起部分作为掩护,避开巡逻士兵的视线。

林溪屏住呼吸。这个神秘人的出现让她心生警惕。是宰相派来的人?还是大将军的密探?或者…

突然,一阵风吹过,掀起来人的兜帽。刹那间,林溪看到了一张憔悴却依然威严的面容。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庞瘦削,眼窝深陷,显然经历了漫长艰辛,但那眉宇间的气度与周老曾经描述的国王肖像竟有七分相似。

林溪心中一震,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猛地转头看向她藏身的方向。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溪看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惊讶与警惕。

没有犹豫,林溪做出了决定。她小心地打出一个手势——这是周老教她的宫中旧式礼节,表示尊敬与无害。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眼中警惕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被巡逻士兵发现,然后向林溪做了个简洁的手势:跟随,但保持距离。

林溪心领神会,远远跟在男子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至于引起注意的距离。男子对天启台周边的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她穿行于小巷与废弃建筑之间,最终来到一处隐蔽的庭院。院中有一口枯井,男子示意她跟上,随即敏捷地跃入井中。

林溪犹豫片刻,还是跟着跳了下去。井底比想象中要浅,侧壁有一处暗道入口。她弯腰进入,发现里面竟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墙上挂着简易的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男子已脱下兜帽,正站在石室中央打量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林溪更能看清他的面容:疲惫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紧抿的嘴唇,以及额角一道新愈的伤疤。尽管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但他身上的王者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

“你是谁?为何会懂得宫中旧礼?”男子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却仍带着威严。

林溪深吸一口气,行了一个完整的宫礼:“小女子林溪,自南方而来。曾受教于一位宫中旧人,故略懂礼节。”

男子目光如炬:“哪位旧人?”

“周文渊老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周老…他还健在?”

“是的,陛下。”林溪轻声回答, deliberately用上了敬称。

石室中陷入短暂的沉默。男子——苍玄王赵珩——缓缓坐在一张简陋的石凳上,揉了揉眉心,显得无比疲惫。

“你既知我身份,当知现下局势危险。”赵珩终于开口,“宰相与大将军都在寻找我,但目的截然不同。一方欲扶植傀儡新君,一方欲‘保护’我继续做傀儡旧君。”

林溪谨慎地问道:“陛下既然安然无恙,为何不现身重整朝纲?”

赵珩苦笑一声:“三月前我遭刺杀,幸得忠仆相助假死脱身。调查后发现,刺杀背后牵扯甚广,朝中重臣、边境将领,甚至…”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甚至可能涉及我的亲族。若不查清真相,贸然现身只会再次陷入危险,甚至引发内战。”

他看向林溪:“你今日为何前往天启台?”

林溪如实相告:“小女子与同伴来玄京寻亲,却发现都城混乱,百姓困苦。今日在茶馆偶遇秦锋队长,得知朝中两派相争之事,故想前往天启台查看情况,或许能找到解决困境的线索。”

听到秦锋的名字,赵珩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秦队长是大将军麾下少数仍忠于王室的人。但他不知我尚在人世,大将军也未必可信。”

林溪犹豫片刻,终于问道:“陛下,关于密诏之事…”

赵珩猛地抬头,目光锐利:“你从何处得知密诏?”

“茶馆中听人提及,说是国王失踪前曾留下密诏指定继承人。”

赵珩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确有密诏,但不在宫中。那日遇刺前,我已察觉危险临近,故将密诏交由心腹带出宫外隐藏。如今不知密诏下落,也不知那位心腹是生是死。”

石室中油灯噼啪作响,映得两人面容明暗不定。

“陛下日后有何打算?”林溪轻声问道。

赵珩站起身,走到墙边,手指轻抚石壁上刻着的苍玄王室徽记:“我必须找回密诏,查明叛徒,才能光明正大地重回王座。否则苍玄国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转身看向林溪:“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陛下请讲。”

“我在暗处行动不便,许多事情难以亲自查探。你既非玄京人士,身份不易引起怀疑,可否助我探查密诏下落?”赵珩眼中既有期盼也有忧虑,“我知此事危险万分,你不愿涉险也是情理之中。”

林溪沉思片刻。寻找星宫秘宝本已是艰难任务,若再卷入王权争斗,恐怕前途更加艰险。但想起街边饥寒交迫的百姓,想起周老忧国忧民的神情,她心中已有决定。

“小女子愿尽绵薄之力。”

赵珩明显松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这是信物,若找到密诏相关线索,可到城西老鸦巷第三户人家,出示此物,自有人接应。”

林溪接过玉符,小心收好。

“切记,”赵珩神色严肃,“信任之人极少。宰相眼线遍布全城,大将军也非全然可信。甚至秦锋…”他犹豫了一下,“暂时也不要让他知道我的消息。”

林溪点头应允。

赵珩送她离开暗道,临别前忽然问道:“林姑娘,你为何愿意帮助一个落魄国王?”

林溪回首看向这位隐于暗处的君主,轻声道:“因为我相信,一个宁愿自己隐忍受苦也不愿国家陷入内战的人,值得相助。”

赵珩眼中闪过一抹感动,微微颔首,随即消失在暗道阴影中。

林溪重回地面时,夕阳已西下。她沿着小巷快步行走,心中思绪万千。没想到偶然的天启台之行,竟让她遇到了失踪的国王,更卷入了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秘密行动。

转过街角,她忽然停下脚步——前方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正是李云飞和苏婉。

“林溪!”苏婉看到她,急忙迎上来,“你去了哪里?我们担心死了!”

李云飞皱眉道:“客栈伙计说看到有人跟踪你,我们便出来寻找。方才还有紫翼卫在附近盘查,说是搜寻可疑人物。”

林溪心中一紧,想起赵珩的警告。宰相的眼线果然无处不在。

“我先回了客栈再说。”她低声道,三人迅速融入暮色中的人流。

远处天启台巍然矗立,在夕阳余晖中仿佛一座巨大的白色墓碑,又像是等待黎明的新生象征。林溪摸了摸怀中的玉符,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玄京的使命已经改变。

夜色渐浓,玄京的灯火次第亮起,明明灭灭,如同这座城市中每个人心中的希望与恐惧,交织成一幅复杂难解的图卷。而在这图卷中心,一个失踪的国王,一个外来的少女,以及一份关系国家未来的密诏,正悄然编织着命运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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