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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苏北的决定,如同一场豪赌。他押上的,是整个忘二村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但这场赌局的回报,也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难民的到来,非但没有造成混乱,反而在苏北那套源自现代管理学的“以工代赈”体系下,变成了一股推动忘二村飞速发展的强大助力。

寨墙外,一片巨大的临时营地在短短两天内便拔地而起。苏青和白虾带着人,将难民以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一“保”,设立甲长和保长,负责管理各自的人员,传达命令,领取食物。这种层层递进的管理模式,极大地提高了效率,避免了数千人聚集可能引发的骚乱。

每天清晨和傍晚,十口大锅前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碗,凭着前一天劳动换来的竹筹,领取一份虽然稀薄、却足以吊命的热粥。没有人插队,没有人哄抢,因为他们知道,只有遵守规矩,只有付出劳动,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而忘二村的筑城工程,也因为这批生力军的加入,进度一日千里。

数以百计的青壮年男人,被编入了工程队。他们在张余九手下老兵的监督下,挥舞着锄头和斧头,喊着整齐的号子。挖壕沟的,搬运木石的,削制木桩的……巨大的工地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那道原本预计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工的木墙,仅仅十天,就已经合围,并且开始修建第二道更为坚固的内墙。

女人们则被组织起来,成立了后勤营。她们负责为数千人准备饮食,清洗伤员的衣物,在春桃的指导下缝补破损的帐篷,甚至在苏北的引导下,开始学习制作简易的口罩,以预防可能爆发的疫病。

在这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中,苏北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巡视者。他每天都会走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检查工程进度,询问难民的生活状况,解决各种突发的矛盾。他务实的作风和亲民的态度,让他“主公”的声望,在难民心中与日俱增。

更让苏北惊喜的是,在这批难民中,他发现了不少被乱世埋没的人才。

这天,他在巡视营地时,发现一个角落里围着不少人,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声。他走过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头发半白的老者,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为一个脚踝严重扭伤的汉子进行着复位。

那老者脸上布满皱纹,衣衫褴褛,但一双手却异常稳定。他先是仔细地触摸着伤处,判断骨骼的错位情况,然后口中念念有词,让周围的人按住那汉子的身体。只听他口中一声低喝,双手猛地一错一拉!

“咔哒!”

一声清脆的骨骼复位声响起,伴随着那汉子一声冲破云霄的惨叫。但惨叫过后,那汉子活动了一下脚踝,竟惊喜地发现,原本钻心刺骨的疼痛,已经大大缓解。

“神医!真是神医啊!”周围的难民纷纷赞叹。

苏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走上前,对着那老者恭敬地一拱手:“老先生好医术,在下苏北,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那老者抬起头,一双浑浊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打量着苏北,淡淡地说道:“不敢当,老朽谢文成,只是个略懂些跌打损伤的乡野郎中罢了。”

“谢神医!”苏北心中狂喜。他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在这冷兵器时代,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其价值甚至不亚于一名猛将。

他立刻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将谢文成请入了村内,并专门为他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作为临时医馆。同时,他让怜儿和几个心思细巧的女孩跟着谢文成学习,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辨认草药。

苏北甚至还将自己所知的一些现代医学知识,比如细菌感染的概念、伤口消毒的重要性、骨折固定后的静养等,用谢文成能理解的方式讲给他听。

起初,谢文成对苏北这些“闻所未闻”的理论嗤之鼻,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直到他亲眼看到,一个被生锈铁器划伤的病人,在用苏北指导下用烈酒清洗伤口后,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发炎溃烂,而是很快愈合,他才彻底被震惊了。

“医道无涯……老夫活了五十载,今日方知天外有天!”这位固执的老神医,当即对着苏北深深一躬,心悦诚服地说道,“主公之学,远超老朽!老朽愿追随主公,学此救世之术!”

就这样,忘二村拥有了第一位专业的医生和第一个简陋的医疗体系。

人才的发现接二连三。苏北又从难民中找到了几个手艺精湛的老铁匠,他们看着肖雄打造出的带血槽的矛头,惊为天物,立刻加入了兵器作坊,大大加快了武器的生产速度。还有会识文断字的落魄书生,被苏青招募过去,负责登记户籍、管理物资,将整个后勤系统梳理得井井有条。

短短半个月,忘二村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寨墙一天比一天高,壕沟一天比一天深,仓库里的兵器一天比一天多。而苏北的威望,也随着那每天升起的袅袅炊烟,传遍了小瓶县的每一个角落,成了所有苦难者心中,那座唯一不灭的灯塔。

然而,这刺眼的光芒,也终于引来了黑暗中窥伺的饿狼。

当第五支猛武国游骑小队,踏入小瓶县的地界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这里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沿途的村庄十室九空,田地里看不到一个活人,连可以抢劫的财物都少得可怜。

“头儿,这地方的羊也太穷了,连骨头都快被咱们前几拨兄弟啃光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猛武骑士,百无聊赖地用马鞭抽打着路边的枯草,抱怨道。

为首的队长,是一个眼角有疤的悍勇之辈。他勒住马,眯起眼睛,像猎犬一样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忽然,他的目光转向了南方。

“不对。”他沉声道,“你们闻到了吗?那边……有烟火气,很浓的烟火气!”

其余四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朝着南边望去。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他们隐约能看到一片连绵的、与周围荒凉景象格格不入的建筑轮廓,还有那冲天而起、代表着数千人生活的浓浓炊烟。

“哈!原来这儿还藏着一个大肥羊窝!”那满脸横肉的骑士顿时来了精神,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头儿,咱们过去看看?这么大的村子,粮草和女人肯定少不了!”

疤脸队长眼中也闪过一丝贪婪,但他比手下更为谨慎。他策马登上一处高坡,拿出随身的皮制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什么村子,而是一座正在飞速成型的堡垒!高大的双层木墙,宽阔的护城壕沟,墙上林立的箭塔和来回巡逻的兵士……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正规军才有的森严与肃杀。

“头儿,怎么样?”手下催促道。

“有点扎手。”疤脸队长放下望远镜,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狞笑,“不过,更有意思了。区区一些幽国泥腿子,学人筑墙建堡?简直可笑!走,我们去会会他们,让他们知道,在绝对的骑兵面前,这些木头桩子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他对自己部队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五个猛武国的勇士,足以冲垮上百名幽国的所谓官兵。

五骑战马,不再掩饰行踪,开始加速。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直插忘二村的心脏。

“敌袭——!西北方向,发现敌骑!五人!”

几乎在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布置在村外高地上的斥候,便点燃了烽火,凄厉的号角声随之响彻了整个忘二村!

“咚!咚!咚!”

警钟被猛地敲响,急促的钟声让整个工地瞬间从繁忙转为战备。正在劳作的难民们,在保长和甲长的指挥下,虽然慌乱,却有序地向着寨墙后的安全区域撤离。

而寨墙之上,早已严阵以待。

张余九一身戎装,手按佩刀,站在中心箭塔之上,眼神冷静地注视着那五个越来越近的黑点。他身旁,是同样披甲的崔碗和肖雄,他们手里紧握着新打造的长矛和弓箭,手心虽然紧张得冒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弓箭手准备!”张余九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把他们放近了再打!”

一百名由老兵和猎户组成的弓箭手,立刻引弓搭箭,瞄准了前方。他们的箭,是肖雄作坊里新出的三棱破甲箭,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那五名猛武骑士,转瞬已至寨墙百米之外。他们看着墙上那些严阵以待、却明显是“杂牌军”的守卫,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看那群绵羊,还真敢跟我们对峙!”

他一边冲,一边用猛武语大声叫骂着,手中的弯刀在头顶挥舞得如同车轮一般,气势骇人。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就在他冲进壕沟前的那片开阔地,即将进入弓箭射程时,张余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下令放箭,而是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随着他令旗挥下,早已埋伏在壕沟两侧的十几名士兵,猛地拉动了隐藏在地下的粗大绳索!

那骑士根本来不及反应,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一头撞了上去!

“噗!噗!噗!”

锋利的地刺瞬间穿透了战马的胸腹,高速的惯性让战马和骑手一同翻滚着,被后方的竹桩阵扎成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刺猬!

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让后面跟进的四名骑士大惊失色,猛地勒住了战马。

“有陷阱!”疤脸队长又惊又怒。

然而,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弓箭手!抛射!放!”张余九抓住了他们停顿的这一瞬间,再次下令。

“嗖!嗖!嗖!”

一百支破甲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如同密集的雨点,朝着那四骑笼罩而去。

猛武骑士们虽然身披精良皮甲,但这种从天而降的密集箭雨,根本无从躲避。战马的惨嘶声、骑士的闷哼声、箭矢入肉的“噗噗”声,瞬间交织在一起。

一名骑士当场被数支箭矢射穿了脖子和面门,惨叫着栽下马。另一名骑士的战马中箭倒地,将他压在了身下。

只剩下疤脸队长和另一名亲卫,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过人的反应,在付出数处非致命伤的代价后,狼狈地冲出了箭雨的覆盖范围。

“撤!快撤!”疤脸队长彻底胆寒了。他知道,自己今天踢到了一块烧红的铁板。这个村子,根本不是羊窝,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他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想走?”箭塔之上,苏北的眼神冰冷。他一直没有出手,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他缓缓拉开弓弦,弓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的目光,锁定了正在逃窜的疤脸队长的后心。

“嗡——!”

弓弦震动,一支特制的狼牙重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跨越了近百米的距离!

正在纵马狂奔的疤脸队长,只觉得后心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仿佛被一柄攻城锤狠狠地砸中。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支黑色的箭羽,已经从自己的前胸透出,上面还挂着破碎的内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了一口混着血沫的空气。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一箭毙命!

最后那名幸存的亲卫,看到队长惨死,吓得魂飞魄散,连头也不敢回,疯了似的抽打着战马,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寨墙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五个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猛武骑士,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四死一逃。而他们这边,毫发无伤。

短暂的沉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我们……赢了?”

下一秒,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从寨墙之上,从墙后的难民营中,轰然爆发!

“赢了!我们赢了!”

“主公威武!张将军威武!”

崔碗和白虾激动得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肖雄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弓箭立下奇功,激动得热泪盈眶。

而墙下的数千难民,更是跪倒了一大片,他们看着箭塔上那个持弓而立、身形挺拔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一战,不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一场心理上的完胜。它彻底打掉了所有人心中对猛武骑士的恐惧,也让“苏北”这个名字,在这片土地上,真正拥有了神话般的色彩。

胜利的欢呼声,久久地回荡在忘二村的上空。

当寨门缓缓打开,白虾和崔碗带人小心翼翼地出去打扫战场时,他们才真正近距离地感受到这场胜利的分量。

四具猛武骑士的尸体,连同他们同样精壮的战马,横七竖八地倒在阵前。那锋利的弯刀,厚实的皮甲,精良的马具,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生前的强大。然而此刻,他们却成了冰冷的尸体,成为了忘二村的战利品。

“乖乖……这皮甲,刀都砍不进去,居然被咱们的箭射穿了!”崔碗用手摸着疤脸队长胸口那碗口大的血洞,咋舌不已。他看着自己手中那把新换的破甲矛,第一次对“武器”这个词,有了全新的认识。

苏北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第一时间让谢文成带着人,仔细地处理尸体,防止瘟疫。同时,他将缴获的所有武器、盔甲和马匹,全部登记入库。

“主公,那个逃走的怎么办?”张余九走到苏北身边,神情依旧凝重,“他回去报信,我们恐怕很快就会迎来猛武国的大部队。”

“我知道。”苏北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神情比任何人都要冷静,“所以我才故意放他走。”

“什么?”张余九一愣。

苏北指着地上的尸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这次的胜利,太过‘惊悚’。陷阱、箭雨、百米之外的精准狙杀……这一切,在那个逃兵的嘴里,只会被添油加醋,描述得更加神乎其神。他会告诉他的上级,我们这里不是一个村寨,而是一个布满了死亡陷阱的魔窟,有一个能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听完苏北的分析,张余九恍然大悟,看向苏北的眼神中,敬佩之色更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位年轻的主公,所思所想,永远比别人多看三步。

这场“惊悚的胜利”,其影响远不止于此。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小瓶县内外。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难民,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纷纷拖家带口,前来投奔。忘二-村外的人口,在短短几天内,就从两三千激增到了近五千人!苏北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

而躲在小瓶县城里的县令毛田,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你说什么?”他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衙役的衣领,满脸的肥肉都在颤抖,“那个泥腿子苏北,杀了四个猛武国的‘蛮子’?还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毛田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冷汗顺着他肥胖的脸颊直流。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种恐惧,一部分来自于对猛武国的报复的担忧,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对他治下突然冒出的这个“苏北”的忌惮!

一个能轻易斩杀猛武骑士的势力,一个能让数千难民归心的领袖……这样的人物盘踞在他的地盘上,简直就是卧榻之侧,酣睡着一头猛虎!

“反了!反了!这苏北是想造反啊!”毛田尖声叫道,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苏北带着数千“乱民”攻破县城,把他吊在城楼上的可怕画面。

“不行!绝不能让他再这么壮大下去!”毛-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虽然怕死,但更怕丢掉自己的乌纱帽和搜刮来的万贯家财。

他立刻召来了自己的心腹师爷,两人在密室里商议了半天。

“大人,”师爷捻着山羊胡,阴恻恻地说道,“这苏北,如今民心所向,又有斩杀猛武蛮子的威名,我们若是以‘剿匪’的名义去打,恐怕会激起民变,得不偿失啊。”

“那你说怎么办!”毛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师爷阴险一笑,压低了声音:“大人,我们可以换个名义。就说……朝廷抗敌,军粮告急。我们是奉命前去‘征调’粮草!他苏北不是能耐吗?不是收留了数千难民吗?那他的粮仓里,肯定堆满了粮食!我们派几十个精兵过去,以朝廷大义压他,他若是不给,就是抗命不遵,我们再动手,便师出有名。他若是给了,那正好断了他的根基,那几千难民没了饭吃,自然就散了!”

“妙!妙啊!”毛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笑开了花,“就这么办!立刻去集合县衙所有的衙役和兵丁,老子要亲自去‘征粮’!我倒要看看,他苏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敢抗拒朝廷的天兵!”

一场由胜利引发的、来自内部的危机,已然悄然降临。而此刻的苏北,正站在高高的箭塔上,俯瞰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欣欣向荣的家园。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四卷 烽烟初起,筑墙积粮**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新的危机已如乌云般压来。

“主公!主公!”白虾连滚带爬地从瞭望塔上冲下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县……县城里来人了!是毛县令!他带着县衙所有的兵丁和衙役,至少七八十号人,打着‘朝廷征粮’的旗号,正朝我们这边来呢!”

消息一出,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刚从县城外逃来的难民,他们对毛田的残暴和贪婪记忆犹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吓得面无人色,营地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哭声和骚动。

“完了,完了!那个肥猪是来抢我们活命粮的!”

张余九闻讯赶来,他腰间的佩刀已经出鞘半寸,眼中杀机毕露:“主公!区区几十个衙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给我三十个弟兄,我去村外设伏,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可!”苏北断然否决,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看着一脸不解的张余九,沉声解释道:“杀猛武国骑士,我们是为民除害,是英雄。可杀了毛田和他的人,我们就是什么?”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崔碗急得直挠头,“难道真把粮食交出去?那我们这几千人,不都得活活饿死?”

苏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精光:“他要‘征粮’,我们就让他‘征’。只不过,这粮怎么征,征多少,得由我们说了算。”

他转身,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

“张余九,你立刻集合所有战斗人员,在寨门内列阵!记住,武器擦亮,盔甲穿齐,拿出我们最强的气势,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苏青,你马上去办一件事。把我们所有的粮食,注意,是所有的,都从粮仓里搬出来,就堆在寨门后的空地上。再让谢神医,挑出一百个最瘦弱、最凄惨的难民,老人、孩子、妇女都要有,让他们就坐在粮堆旁边!”

“白虾,你带几个机灵的,混在难民里,等会儿听我号令行事!”

他坐在一顶由八个衙役抬着的宽大轿子里,脸上堆满了志在必得的油腻笑容。他身后,跟着七八十名歪歪扭扭的兵丁和衙役,他们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要去打群架的地痞流氓。队伍前头,两面破旧的旗帜迎风招展,一面写着“小瓶县”,另一面则写着“奉旨征粮”。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离寨墙两百米处停下。毛田被从轿子里搀扶出来,他挺着巨大的肚子,清了清嗓子,对着寨墙之上尖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本官乃小瓶县县令毛田!奉朝廷之命,前来征调军粮,以抗击猛武国入侵!尔等还不速速开门,献上粮食,以报皇恩!”

他原以为,自己这番话喊出,对方就算不吓得屁滚尿流,也该诚惶诚恐地开门迎接。

然而,回应他的,是“吱呀”一声,沉重的寨门缓缓打开。

但门后出现的,并非他想象中献上粮食的村民,而是一副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寨门内,上百名身穿统一皮甲、手持锋利长矛的士兵,排着森然整齐的队列,静静地伫立着。他们身后,是一座由无数米袋堆成的小山。而在那米山之前,坐着上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他们有的抱着同样瘦小的婴孩,有的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双双空洞而麻木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门外的毛田。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毛田身后的衙役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苏北从队列后缓缓走出,他没有穿盔甲,只是一身普通的粗布短褐,但他的身姿,却比身穿官袍的毛田挺拔百倍。

他对着毛田,不卑不亢地一拱手:“草民苏北,见过毛县令。”

毛田被眼前的阵仗镇住了,但一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贪婪立刻战胜了恐惧。他色厉内荏地喝道:“苏北!你既知本官前来,为何不跪下接旨?还有,你私藏兵甲,聚集流民,是想造反吗?”

苏北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旷野:“回大人,草民不敢。草民身后这上百名弟兄,原也是幽国子民,只因猛武入侵,家破人亡,才聚集于此,拿起武器,只为保家求生。至于这些粮食……”

他侧过身,指着那座米山和旁边的难民,朗声道:“这些粮食,并非草民一人所有。它们属于我身后这五千名被大人您拒之门外的幽国百姓!是他们一碗一碗的活命粮!”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毛田:“大人说要征粮抗敌,草民万分支持!我这里有五千嗷嗷待哺的嘴,不知大人此次前来,可带有朝廷下发的、足以养活这五千人的赈灾粮款?若有,草民立刻将所有粮食双手奉上,再率领这五千壮丁,随大人一同守城!”

毛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哪里有什么赈灾粮款!

“你……你大胆!”他气急败败地指着苏北,“本官是来征粮,不是来赈灾!你休要混淆视听!来人,给我……”

他本想下令抢粮,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看到,苏北身后那上百名士兵,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矛向前一顿。

“咚!”

整齐划一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心上。那矛尖上新开的血槽,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仿佛还在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屠杀的血腥。毛田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些长矛下一刻就会刺穿自己这边这群乌合之众的身体。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白虾,按照苏北的授意,突然拉着一个抱着死去婴儿的妇人,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青天大老爷啊!求求您发发慈悲,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这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饿死啦!”

这一声哭喊,如同一个信号,坐在粮堆旁的难民们,瞬间哭倒一片。

“求大人开恩啊!”

“别抢我们的粮食,这是我们最后的活路了!”

绝望的哭喊声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寨墙外数千闻讯而来的难民,也跟着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场面无比震撼。

毛田彻底慌了。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征粮的,而是来捅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他被数千双充满仇恨和绝望的眼睛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

苏北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再次开口,语气中充满了“诚恳”:“大人,草民知道您也有难处。这样吧,为表我们忘二村支持朝廷抗敌的决心,我们愿意捐出……一百斤粟米,以作军用!”

“噗——”

毛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百斤?他带着七八十号人,大张旗鼓地来,就为了这一百斤粮食?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北“你你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打,他不敢;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最终,他恶狠狠地瞪了苏北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你个苏北!你私藏粮食,抗拒征调,你给本官等着!我这就上报郡守大人,治你的罪!”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挥手,钻回轿子里,狼狈不堪地吼道:

“回……回城!”

那群衙役如蒙大赦,抬起轿子,掉头就跑,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那些愤怒的难民撕成碎片。

看着毛田的队伍仓皇逃窜的背影,寨墙内外,爆发出比上一次胜利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主公万岁!”

“苏北主公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难民们自发地对着苏北的身影叩拜,眼神中的崇拜,已经近乎狂热。

苏北站在那里,接受着万众的朝拜,他的表情平静,眼神却望向了小瓶县城的方向,变得无比深邃。

他知道,他与这个腐朽的幽国官府之间,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从今天起,战争,将从两个方向同时打响。

欢呼声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大战过后的沉寂与疲惫。村民和难民们自发地收拾着残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作为这场胜利的总导演,苏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站在高高的寨墙上,目光越过狂欢的人群,望向小瓶县城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夜。他知道,今天的胜利,只是将他和毛田,乃至整个幽国官府的矛盾,从暗处彻底摆到了明面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没有参与庆祝,而是立刻召集了张余九、苏青、白虾、肖雄、谢文成以及新提拔起来的农户代表李根,在他那间简陋却已成为指挥中心的屋子里,召开了紧急会议。

“今天,我们赢了面子,却也捅了马蜂窝。”苏北开门见山,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毛田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下一步,必然是去云郡,向郡守云谨哭诉,将我们描绘成一支占山为王的叛军。下一次来的,就不会是几十个衙役,而是几百甚至上千的郡兵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刚刚升起的喜悦,被这盆冷水浇得一干二净。

“主公,那我们……”张余九上前一步,眼中战意昂然。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做好万全的准备。”苏北打断了他,走到一张巨大的木板前,上面已经用木炭画出了忘二村的雏形。他拿起一根烧过的木棍,开始在上面勾画、部署,一个崭新的、更为严密的组织架构,在他的勾画下逐渐清晰。

“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是一个临时的难民营,而是一个正式的军事和民政实体。我宣布,成立‘忘二镇’,下设三司一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灼灼地看着苏北。

“苏青!”

“在!”苏青激动地站起身。

“我命你为‘民政司’主官!”苏北重重地说道,“你的任务有三:第一,立刻对镇内所有人口进行登记,建立‘户籍黄册’,无论男女老少,必须详细记录姓名、年龄、籍贯、特长。我们要清楚地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能干什么。第二,完善物资配给制度,确保每一份粮食、每一寸布料都用在刀刃上。第三,设立简易法度,处理内部纠纷,赏罚分明,维持秩序。你是我们的大管家,这根基,你必须给我打牢了!”

苏青郑重地一躬到底,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兄长放心,苏青定不辱命!”

“张余九!”

“属下在!”张余九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是!主公!”张余九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知道,苏北又要拿出那种超乎想象的“神仙手段”了。

“白虾!”

“小的在!”

“你为‘斥候司’统领!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再挑二十个最机灵的弟兄。你的任务,不再是简单的瞭望。我要你在小瓶县、甚至云郡,都安插上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我要知道毛田每天吃了什么饭,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要郡守府里放个屁,我们这里都能闻到味儿!”

白虾听得心惊肉跳,却又兴奋不已,他拍着胸脯保证:“主公放心,三天之内,毛田的裤子是什么颜色,小的都给您打听出来!”

“肖雄,你负责‘军工坊’。所有铁匠、木匠都归你管,全力生产我图纸上的兵器和守城器械。李根,你负责‘农务司’,开春在即,我们的粮食撑不了太久,你立刻组织所有懂农活的人,勘探周围的土地,准备春耕。我会给你一种新式农具,能让耕作效率提高三倍!”

一番部署下来,各司其职,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政权雏形,已然建立。众人心中再无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干劲和使命感。

一夜之间,整个忘二镇都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

苏青在镇口设立了十几个登记处,所有难民排着长队,依次登记。谢文成则带着怜儿,在旁边为新来的人检查身体,将病患和健壮者分开安置,有效地防止了疫病的传播。

张余九的训练场上,吼声震天。他将特种兵的残酷训练法,与古代的练兵术相结合,把那群新兵练得哭爹喊娘,但每个人的体能和纪律性,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而正如苏北所料,被羞辱得体无完肤的毛田,连夜逃回了小瓶县。他顾不上休息,立刻换上最华丽的官服,带着一队亲信,备上厚礼,星夜兼程地赶往了云郡。

郡守府内,听完毛田添油加醋、声泪俱下的哭诉,郡守云谨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是说,一个叫苏北的泥腿子,私自筑城,豢养上千精兵,还用妖术般的武器,斩杀了猛武国的骑士?”云谨摩挲着腰间的和田玉佩,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千真万确啊,府尊大人!”毛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那苏北狼子野心,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小人前去征粮,他竟敢公然抗命!他还蛊惑了数千流民,囤积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府尊大人,此獠不除,必成心腹大患啊!他这就是要造反啊!”

云谨心中冷笑。毛田的德性他一清二楚,话里至少有八分水分。但有几点是真的:苏北确实有实力,确实有粮食,也确实不把他这个郡守放在眼里。

这就够了。

“嗯,此事本官知道了。”云谨挥了挥手,示意毛田退下,“你先回去,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本官的命令。”

打发走毛田,云谨立刻召来了自己的心腹都尉,周通。

“周都尉,”云谨看着地图上忘二-村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阴狠,“本官命你,即刻点齐五百郡兵,以‘协助剿匪’的名义,进驻小瓶县。”

“你的任务,不是直接进攻。”云谨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是试探。本官要你亲眼去看看,那个苏北,到底有多少斤两。他手下的兵,是精锐还是乌合之众?他的城墙,是纸糊的还是铁打的?他的粮食,到底有多少!”

“记住,只许败,不许胜。”云谨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要打一场‘惨败’的仗,把他的实力和底牌,全都给本官逼出来。然后……本官再亲率大军,去摘桃子!”

一道来自郡城的命令,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而几乎在周通点兵的同时,一匹快马,也从云郡的另一个方向,朝着忘二镇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正是白虾安插在郡城里的一个眼线。

三天后,当周通率领的五百郡兵还在路上时,一份详细的情报,已经摆在了苏北的桌案上。

“云郡郡兵五百,由都尉周通率领,装备精良,皆为正规军。预计两日后抵达小瓶县。其公开任务为‘协助剿匪’,真实目的……不详。”

苏北看着情报,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来得好快。”他喃喃自语,眼中却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闪过一丝兴奋的战意。

他知道,这是他建立忘二镇以来的第一场硬仗,也是检验他这支新军成色的最好试金石。

“传我命令!”苏北猛地站起身,“全镇进入一级战备!军事司全体动员,重器营……准备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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