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玉在军区招待所睡得并不好。
多梦，辗转反侧。
又梦见了更多自己被害的细节。
齐建联是棉纺厂厂长的儿子，刘芬在棉纺厂做财务。
两人认识很多年了，只是在她面前一直装陌生人。
“金玉妹子，你睡醒了吗？”门外传来昨晚接待她的女人说话声。
“醒了，嫂子。”李金玉掀开被子，下床，给人开门。
“妹子，火车票定在10点，我先带你去吃个早餐，本来想带你去外边的供销社，看看有没有适合孕妇穿的衣服。”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我就从大院里，从生过孩子的嫂子们那里，挑了两件能穿的。”
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里装衣服的袋子，递给李金玉。
总之，人到了厌城军营，就不好寒寒酸酸送到渌城去。
得体面，证明这边接待的人用心了。
“谢谢嫂子，太感谢了，我正需要这些。”李金玉是真心地觉得感谢。
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回霍家，也的确不好看。
还是这位嫂子想得周到，是个细心的人。
“快换上，咱们去吃早餐，然后回来收拾行李，嫂子送你去车站。”女人笑了笑，接受了她的感谢。
她跟着进屋，反手把门带上。
李金玉换上了旧衣服，也不算旧，这样的衣服，除了大肚子的适合能穿，平常都用不上。
裤子腰围很大，松紧带并不勒，套上刚合适。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这样看起来就得体了。
招待所一楼，有一个小餐厅，里面的东西是自助的。粥粉面都有，还有一些红薯玉米这样的杂粮。
李金玉给自己拿了两个鸡蛋，和一碗瘦肉粥。
前几天在农村，见不到油星，她也没觉得自己多渴望肉。
昨晚吃了两个鸡蛋，现在看到鸡蛋就馋，看到粥里有肉，恨不得只从里面舀肉吃。
女人看到这情形，心里明白，这姑娘在乡下，大概是没吃过几天肉的。
既同情，又羡慕。
“妹子，你要多吃点，都是孩子吃的。孩子爱吃有营养的。”她给李金玉渴肉的举止，找了个台阶。
“是，胃口也大，吃东西的喜好也变得跟从前不一样。”李金玉点点头。
想她从前，刘家什么肉没见过？
现在看到鸡蛋就馋得流口水，不像话。
……
吃过早饭，时间已经是8点半。
回到房间，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女人一直在问李金玉，和霍燕山是怎么认识的。
她只好把昨天编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9点了，咱们去车站吧。”女人看看时间差不多，该送人去坐火车了。
下了楼，一辆吉普车就停在招待所门口。
“嫂子，上车吧。”开车的人说道。
昨天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金玉妹子，今天就让你嫂子送你去车站，小李和你一起去渌城。”
“谢谢首长，谢谢嫂子。”李金玉乖巧地应了，再次说感谢的话。
……
火车呜笛声响起，车就跟着缓缓开动。
李金玉一路看着车窗外的山和树往后倒。
渌城，我回来了！
……
“各位乘客你们好，终点站渌城站正在进站，请拿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车厢里响起了到站通知。
小李就坐李金玉对面，坐火车8个小时，他从头到尾都挺直着腰杆。
听见广播通知，他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把李金玉的布包取下来。
“同志，我们到站了。我送您出站，外面会有车来接，咱们准备下车吧。”
“好。”
车子停稳，乘客们就一股脑簇拥到车厢门口，排队下车。
小李一边带路，一边回头护着李金玉，怕这些人会挤到她的大肚子。
外面太阳正在下山，落日余晖。
簇拥的人群下了车，就有各自来接站的人。
李金玉也有，远远就看到有个穿着一身绿衣的寸头，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同志您好，我是李金玉。”她走上前打招呼。
那人也一眼就确定就是她了，一车子下来的人，就只有她一个是大着肚子的。
“您好，我叫胡莱，您可以叫我小胡。是霍司令员的司机，他让我过来接您。”胡莱朝李金玉敬了个礼，表明自己的身份。
小李和那人对敬了一礼，“同志你好，人我就交给你了。”
当兵的和当兵的之间，有一种默契，只一眼，就能认定对方。
人交接完，小李就淹没在人潮里。
……
车子穿梭在渌城的大街小巷，她看着窗外，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景。
城东，兴福巷，第二个巷口。
李金玉默念着路线，车子准确无误地开进巷子。
第五个大院门口。
车子停稳。
院门缓缓打开，胡莱把车子开进院里，再次停稳，拉起手刹。
“同志，我们到了。”
他打开车门，用手小心挡着门顶，李金玉从车里下来。
眼前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楼，门口站了三个人。
霍燕山的爷爷，霍凡。
奶奶，方舒春。
母亲，刘丽君。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三人，她差点就脱口叫人，最后只是微微朝他们点头问候。
“长辈们好。”
“你叫什么名字？”
方舒春看到李金玉挺得老远的肚子，眼里放着光。
“李金玉，木子李，金枝玉叶的金和玉。”李金玉不卑不亢，如实回答。
方舒春本来以为，乡下来的丫头，性子会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却没想到这么神态自若，有些诧异。
心里对她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身上穿的也不是农村的破旧衣服，估计是厌城那边的人安排过的。
“妈，小姑娘坐了一天火车，怪累的，进屋坐下来说吧。”
刘丽君也说话了。这半年她憔悴了很多，不到50岁，两鬓已经花白。
霍家失独，打击实在太大。
连人带院子，都死气沉沉。
“进来吧。”老太太拐了拐手，示意李金玉可以进去说话。
“是。”她乖巧地应了。
霍老爷子没说一句话，一双鹰目死死盯住她的脸庞。
人虽然是乡下来的，但生的十分好看。孙子会看上，倒也勉强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