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北岸，与南岸的璀璨星河判若两个世界。路灯昏暗，许多小巷甚至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遗弃的沉寂和不安。
陈青驾驶着那辆熟悉的警用电动车，缓缓行驶在坑洼不平的路上。红蓝警灯无声闪烁，像一只孤独的眼睛，扫过紧闭的门窗和斑驳的墙壁。
所长张大的警告言犹在耳：“……龙腾工地那边，你也少去掺和……”
他确实没去龙腾工地。他只是调整了夜间巡逻的路线，让这条路线“恰好”能经过叶伯生前居住的筒子楼附近，也能远远瞥见龙腾工地那巨大的、被围墙圈起来的轮廓。
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也是一种谨慎的观察。
他在叶伯家那条巷子口停下车，没有进去，只是坐在车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这里已经被清理过，看不出任何痕迹了。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天晚上泥泞的地面，以及叶伯蜷缩的身影。
那枚被他交出、又经李振国之手不知去向何处的袖扣，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交出去的是物证，但有些东西是交不出去的——比如记忆，比如怀疑。
一支烟抽完，他发动车子，继续巡逻。路线看似随意，却绕了一个弯，驶向永济桥的方向。
桥洞下的事，绝不可能那么简单结束。那两个“清洁工”失败了，他们会善罢甘休吗？那个女律师苏明玉，回到龙腾集团后怎么样了？阿乐被李振国安置好了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却没有答案。
他将车停在距离永济桥还有一个街区的阴影里，熄了火，关掉了警灯。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观察着桥洞方向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和风吹过废弃广告牌的呜咽声。
似乎一切正常。
但陈青的直觉告诉他，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对方吃了亏，绝不会没有反应。他们只是在等待，或者，在酝酿更周密的手段。
他拿出那部私人手机，犹豫再三，给李振国发去了一条加密信息，只有三个字：
“风紧否？”
这是他们年轻时约定的暗号，询问情况是否危险。
等待回复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试探深渊的底线。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终于微弱地亮了一下。回复同样简短：
“勿回。蛰伏。”
没有标点，却透着极度的紧张和警告。李振国甚至不敢让他回复任何信息！
陈青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李振国的反馈说明，调查那枚袖扣来源的行动可能极其不顺利，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危险等级非常高。
他删掉信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对手的强大和隐秘，超乎想象。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离开时，远处两道雪亮的车灯由远及近，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是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车型低调，但透着一股贵气。它没有开往南岸，而是在北岸这边拐了个弯，沿着河堤路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距离永济桥洞不远的一个隐蔽角落。
车灯熄灭，但车辆没有熄火，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静静地停在黑暗中。
陈青的神经瞬间绷紧！这辆车不属于北岸！它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极其反常！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辆车。
车窗是深色的贴膜，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但陈青能感觉到，车里的人，正在观察着桥洞，或者说，在观察着这片刚刚发生过冲突的区域。
是在复盘？还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大约十分钟，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靠在车头上，点燃了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个身影和姿态，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冷厉。
陈青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身影，他有些模糊的印象！很多年前，他在一次高规格的安保任务中，似乎远远见过这个身影，当时他身边前呼后拥，气场强大。
那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深夜独自出现在这里？
那人抽完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手机，似乎在拨打电话。他对着电话说了几句，时间很短，然后便收起手机，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借着车内灯短暂亮起的光线，陈青看到他风衣的袖口处，似乎闪过一抹冷冽的金属光泽！
袖扣？！
陈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要推开车门冲过去，但理智死死地按住了他。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那人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启动，调头，平稳地驶离了河堤路，很快消失在北岸错综复杂的街巷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陈青一个人，坐在冰冷的警车里，浑身血液仿佛都已冻结。
那个身影，那可能存在的袖扣，那深夜诡异的现身……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逐渐成形，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九州会”的大人物，竟然亲自出现在了现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事情的重要性，可能比他和李振国推测的，还要可怕十倍！百倍！
他之前所有的调查和小动作，在对方眼中，或许真的如同蝼蚁般可笑。
陈青缓缓发动车子，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不敢开警灯，也不敢加速，只是慢慢地、无声地滑行在黑暗中。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巡逻，而是在逃离一个巨大而无形的狩猎场。
而猎人，刚刚或许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