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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婚当日,天未破晓,将军侯府已是灯火通明。

陆宁瑶几乎一夜未眠,听着更漏滴答,直至窗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与低语。

她被丫鬟们从床上唤起,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偶人,被按在梳妆台前。开脸、敷粉、描眉、点唇……繁复的妆容一层层覆盖上她苍白的面容。

母亲宁慧亲自为她梳头,象牙梳篦划过长发,带着一丝微颤,口中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祝词,声音却哽咽难继。

凤冠沉重,缀满珍珠宝石,压得她纤细的脖颈几乎抬不起来。

大红的嫁衣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与缠枝牡丹,金线璀璨,华美至极,却如同一个精致的囚笼,将她紧紧包裹。

镜中人,面若芙蓉,眼似秋水,被盛装勾勒得雍容华贵,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惊。

唯有那双眸子深处,沉淀着一片化不开的茫然与沉寂。

前院喧哗声渐起,鼓乐之声由远及近,预示着迎亲的队伍到了。

陆擎一身侯爵礼服,站在正厅门口,面色紧绷如铁,听着门外震天的喧闹和喜娘高亢的贺喜声,拳头攥得死紧。

宁慧站在他身旁,紧紧攥着帕子,强忍着泪意。

终于,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在一众傧相和王府侍卫的簇拥下,跨过了侯府大门。

沈清霄今日倒是人模狗样,大红的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眉眼间的慵懒散漫并未因这喜庆装扮而减少分毫。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依着礼数对陆擎和宁慧行礼,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敷衍,目光扫过盛装等待的新娘时,也并无多少波澜,仿佛只是来接一件预定好的物品。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出阁——”喜娘高亢的声音响起。

盖头落下,眼前只剩一片灼目的红。

陆宁瑶的世界被隔绝开来,只能由喜娘和丫鬟搀扶着,一步步向外走去。

耳边是震耳的锣鼓鞭炮声,是众人的道贺喧闹声,她却只觉得那些声音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她感觉到自己拜别了父母。

父亲的手在她手臂上重重一握,带着不容错辨的颤抖和压抑的情绪。

母亲似乎轻轻啜泣了一声,很快被喜娘的笑语掩盖过去。

然后,一只微凉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

那是沈清霄的手。他的触碰很轻,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只是程式化地引着她向前。

盖头之下,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手掌传来的、与她相同的冰凉温度,并无半分新婚应有的暖意。

她被他牵引着,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走向那顶装饰得无比华丽的花轿。

鞭炮声愈发震耳,鼓乐喧天。

她被扶进花轿,帘子落下,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目光都隔绝开来。

花轿被稳稳抬起,开始前行。

轿子一颠一颠,陆宁瑶端坐其中,双手紧紧交握,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指尖冰凉。

那柄父亲给的匕首,此刻正贴身藏在她怀中,坚硬的触感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不知道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究竟会如何待她。

所有的忐忑、茫然、乃至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希冀,都被这颠簸的花轿搅得七零八落。

迎亲队伍绕着内城走了大半圈,排场极大,引得无数百姓围观议论。

终于,在北燕王府巍峨的大门停下。

又是一连串繁琐的仪式。下轿、跨火盆、踩瓦片……她像个木偶般被引导着完成一切。

王府正厅,宾客云集,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皇室宗亲、勋贵高官,几乎齐聚于此,给足了北燕王和将军侯面子。

陆宁瑶顶着沉重的凤冠,与沈清霄并肩而立,听着礼官高亢地唱着流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她与他对拜下去的那一刻,隔着盖头,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懒洋洋的审视。

礼成。

送入洞房。

欢呼声、贺喜声、打趣声浪潮般涌来。

她被簇拥着,引向王府深处那处名为“凌霄院”的新房。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红烛高烧,锦被绣榻,处处透着喜庆。

喜娘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将秤杆塞到沈清霄手中,笑着催促:“请世子爷掀盖头喽,瞧瞧新娘子有多俊俏!”

房间里的女眷和傧相们都笑着起哄。

沈清霄接过那系着红绸的乌木秤杆,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上前。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惯有的散漫。

秤杆的尖端轻轻探入盖头之下。

陆宁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

眼前那片压抑的红色即将被挑开,她将要直面她的夫君,直面她未知的命运。

盖头被缓缓挑起,光线涌入,刺得她微微眯了下眼。

她抬起眼眸,撞入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沈清霄就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秤杆,正低头看着她。

大红的喜服映得他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苍白疏离,多了几分昳丽,但那双眼底,依旧是她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打量,如同评估一件新得的器物。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嗯,还行。”

轻飘飘的两个字,听不出是赞美还是敷衍,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陆宁瑶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周围的女眷们发出善意的哄笑,似乎觉得新郎官这般态度只是少年人的羞涩或傲娇。

喜娘又赶紧端上合卺酒。

两只以红绳相连的匏瓜酒杯递到他们面前。

酒液清冽,散发着淡淡的醇香。

沈清霄率先拿起一杯,手指修长,姿态随意。

陆宁瑶迟疑一瞬,也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另一杯。

手臂相交,距离拉近,他身上的冷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

“饮合卺酒,夫妇一体,同甘共苦——”喜娘高唱。

酒液入喉,微辣,带着苦涩的回味。

仪式完成,喜娘和女眷们又说笑了一阵,终于陆续退了出去,留下满室寂静和一对陌生的新人。

红烛噼啪作响,映得新房内红彤彤一片,喜庆得近乎诡异。

沈清霄随手将秤杆扔在一旁的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踱开两步,打量了一下新房,然后目光又落回端坐在床沿、浑身紧绷的陆宁瑶身上。

他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懒洋洋的:“折腾一天,累了吧?”

陆宁瑶垂着眼睫,不敢看他,手指紧紧揪着嫁衣的袖口,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就早点歇着。”他说着,开始自行解脱身上繁重的喜服外袍,动作熟练自然,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陆宁瑶的心猛地一紧,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是羞窘也是无措。

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清霄将脱下的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里面是一身红色的中衣,更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这才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她:“怎么?陆大小姐还需要人伺候更衣?”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让陆宁瑶的脸更红了,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到梳妆台前,背对着他,手指颤抖地试图卸下那顶沉重无比的凤冠。

然而凤冠构造繁复,卡扣甚紧,她心慌意乱之下,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透过铜镜模糊的反射,她看到沈清霄放下了茶杯,正朝她走过来。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走到她身后,并未触碰她,只是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那些复杂的卡扣上。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来一阵战栗。

“麻烦。”他似是抱怨地低语一句,然后伸出手,手指灵活地在她发间动作了几下。

只听几声轻微的“咔哒”声,那顶沉重的凤冠便被他轻而易举地取了下来,随手放在妆台上。

头皮骤然一松,陆宁瑶却丝毫未觉轻松,反而更加紧张,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一缕发丝,动作轻佻,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

镜中,他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雪白的后颈上,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愈发明显。

“好了,”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懒散,“剩下的,自己总能搞定了吧?我先去沐浴。”

说完,他竟真的就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与新房相连的净房,很快,里面传来了隐约的水声。

陆宁瑶僵立在妆台前,久久无法动弹。

镜中的女子,云鬓微乱,面色绯红,眼底却是一片惶然无措。

他方才的举动,看似体贴,实则疏离。

语气看似寻常,却字字带着刺人的轻慢。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没有温存,没有期待,只有令人难堪的审视和漫不经心的敷衍。

她缓缓抬手,抚上怀中那柄冰冷的匕首,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让她冰凉的心底,生出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所淹没。

水声淅沥,如同敲打在她心上的倒计时。

今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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