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如玉的昙花在寂无眼前盛放到极致，花瓣舒展，每一丝纹理都流淌着月华清辉，幽香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这本该是凡俗世间难得一见的静美之景。
然而寂无的瞳孔深处，倒映的却不是这份美丽。
他“看”到的，是掌心劳宫穴残留的、那根侧枝瞬间枯萎湮灭的触感，是体内那股不属于自己的、被强行掠夺而来的精纯木灵之力仍在奔涌冲刷带来的、混合着剧痛与新生的战栗。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系统尖锐的“错误！”与那死寂低语“吞噬…”的交叠嘶鸣。
美的极致与掠夺的残酷，在这月下诡异地融为一体。
“二狗哥…你、你咋了？”翠花终于察觉到他不对劲。他站得太直，脸色在月光下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海仿佛正在裂开，涌出令人心悸的暗流。他根本没在看花。
寂无猛地闭了一下眼，强行将体内奔腾的力量压入气海深处。那力量虽被他用那残缺法诀初步炼化，却依旧狂野躁动，冲击着这具脆弱经脉，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再睁眼时，眸中已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无事。”他声音沙哑，比方才更加干涩，“风大，有些冷。”
这借口拙劣至极。夏夜山风，带着暑气余温，何来冷意？
翠花张了张嘴，看着他苍白汗湿的额角，以及那明显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的神情，那双亮晶晶的眼里掠过一丝困惑，却意外地没有追问，只是“哦”了一声，又小声嘟囔：“俺觉得挺暖和的啊…”
她复又抬头看花，脸上重现痴迷：“真好看呐…听说这老昙好几十年才开这么一回呢，让咱俩赶上了，二狗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缘分？寂无心底冷笑。是孽障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目光扫过那棵老昙花树。被他触碰过的那根侧枝已彻底枯萎发黑，与周围生机勃勃、花开绚烂的枝条形成狰狞对比。但这枯萎似乎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并未继续向主干蔓延，只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诡异。
这树…有异。其内蕴藏的木灵之精纯，远超这凡界应有之态。还有那系统与体内诡异存在的异常反应…
此地不宜久留。
“看完了。”寂无 abruptly 打断翠花的陶醉，语气不容置疑，“回去。”
“啊？这、这才刚开呢…”翠花一脸错愕与不舍。
寂无不再多言，拄着木棍，转身便沿着来路向下走去。步伐依旧虚浮，却比来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凝与决绝。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虽带来痛苦，却也支撑着他不再那般摇摇欲坠。
翠花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又回头望望那株绝美的昙花，跺了跺脚，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二狗哥，你等等俺！”
下山的路似乎短了许多。
寂无沉默疾行，翠花跟在一旁，几次想搭话，都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堵了回去。她脸上那点少女的羞涩欢欣渐渐被委屈和不解取代。
快到村口时，寂无忽然停下脚步。
体内那股躁动的木灵之力毫无征兆地翻涌了一下，指向右前方一片漆黑茂密的灌木丛。与此同时，脑海中那系统死寂一片，毫无反应，反倒是那冰冷的低语似有若无地波动了一瞬。
【…血…食…】
寂无眼神一厉，猛地转向那片灌木丛，手中木棍横于身前，尽管那只是一根朽木。
“谁？”
灌木丛一阵窸窣作响，一个瘦小的黑影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扑倒在地，不住磕头：“二、二狗老爷饶命！翠、翠花姑娘饶命！小的、小的就是路过，啥也没看见！啥也没看见啊！”
是个半大的小子，面黄肌瘦，穿着破烂，吓得浑身发抖。
翠花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柳眉倒竖（如果她那粗黑的眉毛能称之为柳眉的话）：“王赖子？你鬼鬼祟祟躲这儿干啥？又想偷鸡摸狗？！”
“没、没有！真没有！”王赖子磕头如捣蒜，偷偷抬起眼皮，极快地瞟了寂无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古怪的探究，尤其是在寂无那依旧潮红未褪的脸上和汗湿的衣襟处停留了一瞬。
寂无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幕。
这人，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他触碰昙花树后的异状？还是仅仅被他和翠花一同下山的情景吓到？
体内那冰冷的低语对这小子的出现产生了微弱反应，指向的是…“血食”？意思是这小子对他有威胁？还是…这小子本身是某种“食物”？
杀意，悄无声息地在寂无心底滋生。宁错杀，不放过。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中。这是他纵横九天万年来的铁律。
他握着木棍的手指缓缓收紧，一丝微不可察的、刚刚炼化的木灵之力艰难地向他指尖凝聚，虽微弱，却足以洞穿这凡夫俗子的喉咙。
翠花却叉起了腰，对着王赖子骂道：“滚远点！再让俺看见你贼眉鼠眼，告诉俺爹打断你的腿！”她似乎全然未觉身旁寂无那隐藏的杀机。
王赖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那仓皇的背影，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寂无缓缓松开了手指，凝聚的微弱力量散去。
不是心软，而是此刻实力未复，贸然在村口杀人，徒惹麻烦。但他已将“王赖子”这个名字，刻入了必杀的名单。
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翠花身上。这个壮实的村姑，毫无心机，打断了他的杀戮，也或许…无意中让他避免了一次过早的暴露。
愚蠢。但也…暂且有用。
“走吧。”他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排斥。
翠花“哦”了一声，似乎因为他这平淡的两个字，那点委屈又散了，亮着眼睛跟在他身后半步，叽叽喳喳地说起那昙花有多好看，村里别处都没有。
寂无不再回应，只是沉默地走着。
回到林家破败的院门口，李屠夫居然还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回来，尤其是看到翠花脸上并无不快，反而有些喜滋滋的模样，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冲寂无点了点头，难得地和气：“回来了？好，好！”说完，便领着一步三回头的翠花走了。
妇人推开房门，看到寂无完好回来，哼了一声：“算你没搞砸！”目光在他汗湿的衣服上转了一圈，嫌弃道：“一身臭汗，赶紧滚去收拾！”
寂无视若无睹，径直走回那间属于“林二狗”的破屋。
关上门，隔绝外界一切。
他立刻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再次尝试运转那残缺的吞噬法诀，全力炼化体内那股昙花木灵。
过程依旧痛苦，力量在撕裂与修复间反复拉锯。
但成效显著。
气海中，那丝发梢般细微的气息，壮大了数倍，化作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自行缓慢运转。额角的伤口传来剧烈的麻痒，竟在飞速愈合！浑身沉重的虚弱感大为减轻，五感也变得更为敏锐。
他甚至能隐约“内视”到，自己那淤塞严重的经脉，被这股力量强行冲开了细微的一丝丝。
然而，就在他全力炼化时，脑海中那沉寂了半晌的系统，突然又幽幽地冒了出来，声音却不再是纯粹的欢快，而是带上了一种混合着计算与某种…好奇的诡异语调：
【叮~任务‘初识风月’完成度评估中…目标好感度大幅提升！宿主表现…超出预期？（数据冲突）】
【奖励修正发放：基础剑术《劈柴三式》详解（别看名字土，好用就行！）、下品灵石碎片x1（仅限本世界使用）。】
【解析宿主方才能量汲取模式…异常高效…数据库无匹配记录…开始记录分析…】
【新增长期观测任务：‘探究此具身体潜藏的秘密’。任务奖励：未知。】
与此同时，那冰冷的低语也再次浮现，与系统的声音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墟…饿…】
寂无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它们…都在研究他？
那系统将他方才的吞噬行为当成了“表现超出预期”？甚至开始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好奇”？
而那冰冷的低语，似乎在催促着下一次…“进食”？
他摊开手掌，一枚米粒大小、黯淡无光、却散发着微弱灵气波动的碎石块，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下品灵石碎片。
对于前世的他，连垫桌角都嫌硌手的垃圾。
但此刻，这微末的灵气，却让他体内的那股暖流微微躁动，传来渴望。
寂无死死盯着那灵石碎片，眼神幽深得可怕。
前路叵测，身陷谜团。体内体外，尽是诡异。
但他嘴角，却缓缓扯出一抹冰冷、残戾、甚至带着一丝癫狂的弧度。
好，很好。
无论你们是什么，想从我寂无身上得到什么。
且看最后，究竟是谁，吞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