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呵……”
一声嗤笑从我喉咙里滚出。
“苏与薇。”
5.
我慢慢站起身，手中的匕首还在滴着周毅温热的血。
“差一点……就要被你给忽悠了。”
我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苏与薇的方向走去。
苏与薇被我眼中那近乎实质的杀意吓得连连后退。
“你……想干什么？！照片！照片能说明什么？！”
她尖叫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我那天晚上一直和周毅在一起！在顶楼套房！酒店监控可以作证！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警察都问过了！”
“这……照片肯定是假的！是合成的！”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不在场证明”和“假照片”。
周围惊魂未定的宾客，纷纷附和，试图安抚我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疯子”。
“对对对！江女士，冷静！冷静啊！”
“现在P图技术这么发达，谁知道这照片是真是假？”
“是啊，千万别冲动！说不定就是误会呢？”
“苏小姐一直在酒店，警察都确认了，肯定跟她没关系啊！”
“别误伤好人啊江女士！”
我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苏与薇面前。
她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我抬起手，没有用刀尖，而是用匕首侧面，轻轻拍了拍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猛地一哆嗦。
“你在紧张什么？”
我声音低沉。
“照片上的人……又不是你。”
苏与薇闻言，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劫后余生般舒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照片里的人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她急切地强调，仿佛要说服所有人。
“周毅！周毅那天晚上也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寸步不离！他也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照片里的人也不是他！肯定是别人！”
她慌乱地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周毅。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地上气息微弱的周毅。
“嗯，照片里的人……确实也不是他。”
这句话如同赦令。
瞬间让整个宴会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松弛了一瞬。
许多宾客都下意识地跟着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果然如此”、“虚惊一场”的表情。
“我就说嘛……”
“误会解开了就好。”
“快放了我们吧！”
“周总快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然而，就在这片短暂的平静之中，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可是……”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苏与薇骤然僵住的脸上，一字一顿。
“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你认识。”
“是你唯一的亲弟弟！苏明浩！”
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宴会厅。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瞬间聚焦在人群边缘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头发染着几缕黄毛、眼神闪烁的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身上。
苏明浩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刺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缩。
嗯却被身后同样惊惶的宾客挡住了退路。
“不可能！”
苏与薇猛地尖叫起来。
“许云初！你这是造谣！是污蔑！我弟弟他……”
她指着苏明浩。
“他看起来是不太靠谱，是有点混不吝，但他绝不会杀人！他胆子小得很！那天晚上他……”
她急切地想为弟弟辩解。
想编织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巨大的恐慌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
弟弟在哪里？
她完全不知道！
她只顾着和周毅在顶楼套房翻云覆雨，哪里会关心弟弟的行踪？
“他……那天晚上……”
苏与薇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却连一个像样的谎话都编不出来。
“他在家！对，他在家睡觉！他那天不舒服！”
这苍白无力的辩解，连周围的宾客和直播间的观众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我靠！新娘弟弟？！这剧情走向！】
【这男的看起来就不是好人啊！流里流气的！】
【姐姐慌了！连弟弟在哪都不知道？这不在场证明假的吧？】
【警方！快查查这个苏明浩！】
【照片呢？照片到底拍到了啥？】
6.
就在这时。
苏明浩似乎被姐姐的慌乱和众人的目光激怒了，也可能是骨子里那点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梗着脖子，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痞气走了出来。
“姐！你别说了！”
苏明浩不耐烦地打断苏与薇语无伦次的辩解。
他对着我，也对着镜头，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行！是我！那天晚上确实是我把那小子带到那个破地方的！”
现场再次炸开了锅！
宾客们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与薇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倒。
“明浩！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
苏明浩脖子一梗，声音拔高了几分。
“但我没杀他！我就是想给他个小教训！”
“谁让他手贱，弄坏了我姐花了大价钱买的婚纱！那可是要穿着结婚的！我看着就来气！一个小屁孩，仗着是他爸的儿子就敢这么嚣张？”
他眼神里充满了戾气和怨毒，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猛地举起手机。
将那张私信发来的照片怼到了苏明浩的眼前，也尽可能地对准了直播镜头。
照片的清晰度极高。
昏暗的巷口路灯下，一个穿着花衬衫、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正粗暴地拉扯着一个穿着蓝色小T恤、满脸惊恐的小男孩的手腕，强行将他往巷子深处拖拽！
男孩的脸虽然有些模糊，但那件蓝色小T恤，正是航航失踪当天穿的那件！
而那个黄毛男人，正是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苏明浩！
“苏明浩！你现在说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撕裂。
“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你强行掳走了他！你把他带去了那个废弃的、偏僻的污水处理厂！”
“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伤害我的孩子？！谁会信你？！”
“那天晚上，只有你和我的儿子待在一起！”
“你就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实锤了！照片是真的！我刚对比了直播画面和照片里巷口的细节，完全吻合！不是P的！】
【天杀的畜生！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
【警方呢！快查他！肯定是他！】
【他姐还帮他撒谎！蛇鼠一窝！】
【带走了，然后呢？孩子怎么死的？氰化物怎么回事？】
“放你妈的屁！”
苏明浩被我连珠炮般的指控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脸上青筋暴起。
“老子是混社会的！老子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了！老子是干过不少畜生事！敲诈勒索、打架斗殴，老子认！”
“但杀人？杀一个五岁的奶娃娃？老子还没那么下作！”
“我他妈最多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长个记性，以后离我姐远点！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猛地撸起了自己右臂的袖子，一直撸到手肘以上，然后把手掌翻转过来，将手腕内侧靠近虎口的位置，粗暴地伸到我眼前，也对着镜头晃了晃。
“看清楚！臭娘们！”
苏明浩指着自己手腕上一个清晰的、带着深紫色淤痕的牙印。
“老子走的时候，这臭小子还他妈活蹦乱跳地咬了我一口！疼得老子当时就想抽他！”
“一个死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咬人吗？！啊？！”
那牙印很深，边缘带着破皮和结痂的痕迹。
显然是新鲜的伤口，时间上确实吻合。
这个突如其来的证据让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和疑惑。
【牙印？！这……】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死人确实不会咬人……】
【时间线！关键是时间线！他离开的时候孩子还活着，那之后谁接触了孩子？】
我盯着那个清晰的牙印，脑中飞速闪过法医报告里的每一个细节。
窒息合并氰化物中毒……
死亡时间推算在失踪当晚……
“哼。”
我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苏明浩，你这番狡辩，在我听来更合理了。”
7.
“你想强行喂我儿子吃下毒药，我儿子激烈反抗，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你一口！”
“这难道不是更符合逻辑吗？！”
“这牙印，恰恰证明了你当时就在行凶现场，并且与我儿子发生了肢体冲突！这就是你犯罪的铁证！”
“你他妈的简直是放屁！”
苏明浩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唾沫星子横飞。
“什么毒药？什么氰化物？老子一个混社会的，初中都没念完！老子买‘药’最多也就知道买点耗子药、敌敌畏！”
“那个什么氰……氰什么玩意儿的，老子听都没听过！老子连名字都念不全！老子去哪儿弄那玩意儿？”
“别你儿子死了，你就跟疯狗一样随便逮着人就咬！”
“就想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不认！”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那个牙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无视他的咆哮，向前逼近一步，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好，苏明浩。那你说，你手上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明浩的目光猛地闪烁了一下，刚才那股愤怒叫嚣的气势瞬间萎靡下去。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眼神飘忽，不敢与我对视，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又猛地咽了回去。
“我……”
他支吾着，刚才那股混不吝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你屁事！反正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他这心虚气短、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与他之前的嚣张跋扈形成了鲜明对比。
宴会厅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他绝对有隐瞒。
这个牙印究竟是为什么被咬的。
他根本不敢说清楚！
苏与薇也看出了弟弟的异常。
她扑过去抓住苏明浩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明浩！你说话啊！你快说清楚啊！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姐相信你！你平时虽然混，但不会杀人的！”
“你究竟做了什么，那孩子才会咬你一口？”
苏与薇的哭喊，苏明浩的闪烁其词，以及那个无法解释的牙印，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蛋糕上，倒计时数字依旧在跳动：01:27:15。
时间不多了。
苏明浩在姐姐绝望的眼泪中，终于开了口。
“我没给他喂毒药！”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却虚得发飘。
“我就喂了……”
“喂了什么？！”
我往前一步，匕首几乎要贴上他的脖子。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启齿。
“……狗食。”
一片死寂。
“狗食？”
“对！”
苏明浩脖子一梗，那股痞气又冒了出来。
“老子就是想羞辱他！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巷子口垃圾桶旁边不是总他妈有野狗吗？老子就抓了一把那馊臭的狗食！塞他嘴里了！让他尝尝当狗崽子的滋味！”
“小畜生，劲儿还挺大！老子按着他，他还不肯吃，死命挣扎！这不就……”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牙印。
“咬了我一口！操！”
“所以……”
我冷冷开口。
“你把我儿子，按在污水横流、满是蛆虫的垃圾桶旁，逼他吃发馊发臭、给流浪狗吃的食物？”
苏明浩被我这平静到可怕的语气慑住了，眼神又开始飘忽。
“就是吓唬吓唬他……”
“然后呢？”
“你把他丢在那里？一个五岁的孩子，浑身湿透，嘴里塞满恶心的狗食，被你打骂羞辱之后，丢在连路灯都没有的、通往废弃污水厂的漆黑巷子深处？”
“我……”
苏明浩语塞。
“老子打了他两下屁股！他自己吓破了胆跑进去的！关老子屁事！老子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地在那儿哭嚎呢！”
8.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了警察的声音。
“队长不好了！”
“警方刚刚接到多起报案！市区内同时发生三起儿童失踪事件！失踪时间均在过去一个小时内！”
宴会厅里的人们开始纷纷议论。
“又丢了孩子？”
“天哪！这……这怎么回事？”
“就在刚刚？一个小时内？三个地方？”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晚了吗？
倒计时数字：00:59:43。
不到一个小时！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我的脑海。
“警察！”
我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门的方向嘶吼。
“马上调查刚刚提供照片那个人的IP地址！立刻！马上！查他的所有信息！”
门外的警方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指挥部！立刻锁定发送照片ID的源头！最高权限！快！”
“技术组！三秒内我要结果！”
“突击队待命！随时准备强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爬行。
倒计时：00:00:21。
“轰！”
宴会厅大门被外面猛地撞开！
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迅猛地涌入，瞬间控制住所有出口和关键位置。
“所有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不准动！”
两名特警冲到我面前，一人精准地扣住我握着遥控器的手腕，另一人迅速夺下我手中的匕首。
“遥控器给我！立刻！”
我没有任何反抗，把遥控器递了出去。
他飞快地检查了一下。
“炸弹呢？C4呢？在哪里？”
我平静的说：“假的。”
“那三个孩子，你们找到了吗？”
“提供照片的人叫张伟，居住在华园小区302室。”
警察停在我面前。
“因为你的提醒，让我们顺利发现了三个孩子！被锁在卫生间！受了惊吓，但还活着！”
我的心猛地一松，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鼻腔。
航航……
妈妈没能救下你，但至少……
警官的话还没完。
“另外，在厨房和阳台发现了大量猫狗尸体，残缺不全，初步判断是虐杀……”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对面的两位警官，一老一少。
“姓名。” 年长警官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
“江婉。”
“年龄。”
“32。”
“啪！”
年轻警官猛地一拍桌子。
“江婉！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非法持有爆炸物、绑架、非法拘禁、蓄意伤害、危害公共安全！”
“哪一条都够你在里面蹲到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为了给你儿子报仇，就要拉上几百号无辜的人陪葬？！啊？！”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炸药是假的。”
我的声音不高。
“背包里是建筑用石膏粉和粘土。倒计时器，是网购的厨房计时器改的。遥控器是坏掉的电视遥控。”
年轻警官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张着嘴，一时竟忘了词。
“假的？那你搞这么大阵仗，直播，威胁，捅伤周毅，把几百人吓得魂飞魄散，就为了演一出戏？”
“为了找出杀我儿子的凶手。”
我迎上他的目光。
“也为了救那三个孩子。”
“救孩子？” 年轻警官带着浓重的讽刺和不解，“用这种方法‘救’？你差点引起全市恐慌！”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9.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儿子死后，家门口的信箱里，开始出现匿名信。”
“打印的。第一封，只有一句话：‘窒息的紫色，真美。’”
年长警官的眼神骤然一凝。
“第二封，详细描述了他是怎么看着航航在氰化物作用下痛苦挣扎，最终窒息……他说航航的眼睛瞪得很大，像受惊的小鹿……”
我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第三封……他说：‘感谢儿子，为我打开了另一座世界的大门。’”
“今天早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收到了最后一封。上面写着：‘下午三点，我会再找三个新的‘小鹿’。猜猜看，哪只的眼睛会瞪得最大？’”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把这些信交给警方？！”
“报警？”
我扯了扯嘴角。
“航航失踪那晚，酒店周围的监控‘恰巧’全坏了。他指甲缝里残留的皮肤组织和纤维，在污水里浸泡后，被认定为‘污染严重，无法提取有效DNA比对’。周毅和苏与薇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警方调查了三天，告诉我‘有进展，请等待’。”
“你们告诉我，面对一个预告要在今天下午三点继续虐杀孩子的疯子，面对一个连警方都难以迅速锁定、甚至可能因为证据‘不足’而让他继续逍遥法外的变态……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赌。”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赌这个疯子一定在暗中观察过航航的死亡！赌他享受这个过程，一定会留下影像！赌他看到我的直播，看到我陷入绝望，会忍不住跳出来‘欣赏’，甚至主动提供‘线索’来延长这场他眼中的‘好戏’！就像猎人炫耀自己的猎物！”
“那张照片，” 年长警官缓缓接口，眼神复杂，“就是他抛出的诱饵？也是他暴露自己的致命破绽？”
“没错。”
我点头。
“能在那时、那地精准拍到苏明浩掳走航航的人，只有一直潜伏在暗处的他。他太自负了，自负到以为可以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他想看我在错误的仇恨里挣扎，想看这场自相残杀的戏码如何收场……他想近距离欣赏他一手导演的混乱和痛苦。”
“所以，你利用了这一点。”
年长警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用一场惊天动地的‘绑架案’，逼他现身，逼他留下线索，同时也……逼我们警方调动所有资源，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他？”
“是。”
我坦然承认。
“没有直播带来的巨大舆论压力和全市恐慌，没有宴会厅里那些‘人质’的身份带来的压力，你们能在短短几十分钟内，调动如此庞大的警力，精准定位到那个IP，并以雷霆之势冲进那间出租屋吗？”
年轻警官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良久，才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那三个孩子，医生检查过了，受了惊吓，但身体没有大碍。再晚半个小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股巨大的悲痛冲垮了我一直强撑的堤坝。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低下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航航，妈妈没能保护你……
但妈妈阻止了别的孩子掉进那个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探进头来，低声对年长警官说了几句，递过来一份文件。
年长警官接过，扫了一眼。
他将文件轻轻推到我面前的桌面上。
那是一份《刑事谅解书》。
申请人签字栏里，是周毅和苏与薇潦草却清晰的名字。
尤其是周毅的名字，笔画歪斜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周毅和苏与薇，委托律师送来的。”
年长警官的声音平缓了些许。
“周毅腿部动脉损伤，失血过多，抢救过来了，但会留下永久性功能障碍。”
“苏与薇的弟弟苏明浩，涉嫌非法拘禁、虐待儿童，已被刑事拘留。他们……表示谅解你‘事出有因’的过激行为，恳请法庭在量刑时予以考虑。”
我盯着那份谅解书，没有喜悦，只有疲惫。
“舆论压力很大。”
年轻警官补充了一句。
“网上很多人称你为‘复仇母亲’。同情的声音很多。当然，谴责你手段极端的也不少。”
年长警官站起身，示意年轻警官一起。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
“程序还是要走。你涉嫌的罪名很多，后果很严重。但……你提供的关键线索，确实帮助我们及时阻止了更大的悲剧，解救了三个无辜的孩子。这一点，法庭会充分考虑。”
门轻轻关上，审讯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份摊开的谅解书。
手铐硌着腕骨。
我缓缓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一直贴身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那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航航穿着那件蓝色小T恤，在阳光下的草坪上奔跑，笑得无忧无虑，眼睛弯成了月牙。
泪水无声地滚落，滴在照片上他灿烂的笑脸旁边。
航航，妈妈找到那个真正的魔鬼了。
妈妈没让别的孩子像你一样……
妈妈做得对吗？
冰冷的审讯室墙壁沉默着。
但照片上，儿子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仿佛就是唯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