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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还没亮透,望云驿的院墙裹在一层淡青色的雾里,像块浸了冷水的旧布。李通攥着扁担的手冻得发僵,指节泛着青白色,扁担两头的木桶撞在一起,发出“哐当”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他已经挑了五趟水。井在坡下的竹林边,离后院的水缸有半里地,坡路陡得很,积雪化了一半,泥地里藏着冰碴,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生怕滑倒。第一趟水挑到半路,木桶晃了晃,半桶水洒在裤腿上,冷风一吹,冻得腿肚子抽筋,他咬着牙,硬是把剩下的半桶水倒进了水缸。

“《枯骨诀》炼的是‘骨脉’,挑水不是让你干活,是让你借着负重爬坡,把力气往骨头里沉。”王枯荣的声音从柴房门口传来,他还是那身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个陶碗,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汤,“走慢些,每一步都要让脚底贴实地面,感受骨头跟着发力——疼是正常的,疼了,骨头才会记得要变强。”

李通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汗刚冒出来就凉了,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泥地里,砸出小小的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昨天劈柴磨出的水泡破了,沾了泥,疼得钻心,可胳膊上的力气,确实比三天前大了些——刚开始挑水,一桶水都晃得厉害,现在两桶水稳稳当当,连呼吸都比之前匀实。

他按照王枯荣说的,放慢脚步,故意把重心压在腿上。果然,一股细微的酸胀感从膝盖骨里渗出来,顺着腿骨往上爬,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把扁担往肩上又压了压——他记得王伯说过,《枯骨诀》的第一重“锻骨”,就是要让骨头习惯负重,习惯疼痛,直到把凡骨磨成“铁骨”。

挑到第十趟时,天终于亮了。雾散了些,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泥地上,像碎金子似的。李通刚把水倒进水缸,就听见前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瓷器破碎的脆响。

“去看看。”王枯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手里的药碗递过来,“先把药喝了,这是‘续骨汤’,能缓解骨头的疼,要是熬不住,骨头会提前劳损。”

药汤很苦,像掺了黄连和铁锈,李通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喉结动了动,强忍着没吐出来。他抹了抹嘴,朝着前院走去,脚步放得很轻——在破庙待久了,他习惯了先听清楚动静再露面。

前院大堂里,几个穿着灰袍的汉子正围着柜台,为首的是个三角眼,腰间挂着块黑色令牌,上面的“血”字歪歪扭扭,和李通怀里的那块一模一样。柜台后的掌柜缩着脖子,脸色惨白,地上摔着几个碎瓷碗,汤汁洒了一地,黏糊糊的。

“我再说一遍,把藏令牌的人交出来!”三角眼一脚踹在柜台腿上,木头柜台“吱呀”响了一声,“血影门的令牌丢了,还死了三个兄弟,敢藏我们的人,是不想活了?”

掌柜的声音发颤:“爷,我们就是个小驿站,哪敢藏血影门的人啊?昨天来的客人都走了,就剩下几个住店的……”

“住店的?”三角眼扫了一眼大堂里的客人,最后落在角落里三个穿青云宗道袍的弟子身上,眼神里带着忌惮,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青云宗的仙长,对不住了,我们找个小贼,耽误仙长喝酒了。”

那三个青云宗弟子里,有个高个子皱了皱眉:“血影门的事,别在我们面前闹。要是惊了我们,回宗门告你们一状,有你们好果子吃。”

三角眼陪着笑点头,转头又瞪着掌柜:“搜!给我仔细搜,每个屋子都别放过!”

李通的心沉了沉——他们是来找血影门令牌的,令牌在他怀里。他没立刻出去,而是转身绕到后院的柴房,刚要推门,就被王枯荣拉住了。

“别急。”王枯荣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扫过柴房墙角的一堆干柴,“他们人多,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等他们搜到后院,我引开他们,你从柴房的后门走,躲进后山的竹林里,那里有个山洞,我稍后去找你。”

李通摇摇头:“令牌在我身上,他们找不到我,会为难驿站的人。”他想起昨天那个给她热粥的掌柜,想起那个虽然凶但没真赶他走的老卒——他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别人,就像当初不能连累妹妹一样。

王枯荣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又很快沉下去:“你现在的骨头,还没练到能扛住炼气修士的攻击。血影门的这些人,虽然都是外门弟子,但最低也是炼气三层,你打不过。”

“我不用打过他们,我只要杀了那个领头的。”李通的声音很沉,像冰面下的水流,“他们是为了令牌来的,杀了领头的,其他人会乱,到时候再走。”

他从腰里摸出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身被他用磨石磨过,虽然还是锈,但刃口锋利了些。他把怀里的令牌掏出来,塞进柴房的墙缝里——令牌不能丢,以后或许有用,但现在带着是累赘。做完这一切,他握着短刀,朝着后院门口走去。

王枯荣没再拦他,只是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柴房的阴影里,右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三寸长的骨刀,刀身泛黄,像是用老骨头磨成的。

后院门口,两个血影门的汉子正往里走,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这破驿站真麻烦,要是找不到令牌,回去肯定要被长老骂。”

“别抱怨了,赶紧搜,搜完了去喝两杯。”

他们刚走进后院,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水缸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手里握着把短刀,眼神冷冷的,像盯着猎物的狼崽。

“这小叫花子是谁?”其中一个汉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哪来的野孩子,敢在这里拿刀?”

李通没说话,只是朝着他们冲过去。他记得王伯说过,对付比自己高的人,要攻下三路。他矮着身子,躲过左边汉子挥过来的拳头,右手的短刀直接刺向对方的膝盖——和上次杀那个矮胖山贼时一样,那里是人的软肋。

“噗嗤”一声,短刀刺进了汉子的膝盖骨里。汉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李通没停手,拔出刀,转身刺向右边的汉子。右边的汉子吓傻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狠,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短刀刺中了胸口。

血溅在水缸里,染红了半缸清水。

前院的三角眼听见惨叫,立刻带着人冲过来:“怎么回事?!”

他看见后院里的两具尸体,又看见站在尸体旁的李通,眼神一厉:“是你杀了我的人?令牌呢?”

李通握紧短刀,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水缸上。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害怕,是兴奋——骨头里的酸胀感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流,让他浑身都有了力气。

“令牌在我这里。”李通故意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但你们拿不走。”

三角眼怒喝一声:“找死!”他从腰里摸出一把长剑,剑身泛着淡淡的灵光——那是炼气三层修士才能用的法器,比李通的短刀厉害多了。他朝着李通扑过来,长剑直刺李通的胸口。

李通想躲,却发现对方的速度比自己快太多,长剑的寒光已经到了眼前。就在这时,一道黄色的影子从柴房阴影里飞出来,“当啷”一声,撞在长剑上。

是王枯荣的骨刀。

三角眼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王枯荣:“你是谁?”

王枯荣没说话,只是走到李通身边,捡起地上的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受伤吧?”

李通摇摇头:“我没事。”

“老东西,你敢拦血影门的事?”三角眼盯着王枯荣,突然皱了皱眉,“你身上……有青云宗的气息?”

王枯荣的眼神冷了一下,像结了冰:“青云宗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杂碎来管。”

他话音刚落,手里的骨刀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黄光,朝着三角眼飞过去。三角眼没想到这个老柴夫这么厉害,慌忙举剑去挡,可骨刀的速度太快,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

“啊!”三角眼惨叫一声,转身就跑,“撤!快撤!”

其他血影门的汉子见领头的跑了,也跟着慌了,纷纷往后退。王枯荣没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跑远,眼神里的冷意慢慢褪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浑浊。

李通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水缸里的血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虽然杀过人,但一次杀三个,还是有些受不了。他蹲下身,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第一次杀这么多人?”王枯荣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擦擦脸,别留下血腥味,不然会引来别的麻烦。”

李通接过布,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声音有些沙哑:“他们还会来吗?”

“会。”王枯荣点点头,走到墙缝边,把令牌拿出来,递给李通,“血影门记仇,这次丢了令牌,死了人,肯定会派更厉害的人来。望云驿不能待了,我们今天就走。”

“走?去哪里?”李通问。

“后山的黑风谷。”王枯荣说,“那里有个废弃的矿洞,以前是用来挖‘玄铁石’的,玄铁石能用来淬骨,对练《枯骨诀》有好处。而且那里偏,血影门的人不容易找到。”

他顿了顿,又说:“我去跟掌柜辞行,你去收拾东西——别带太多,就带你的短刀、令牌,还有那个布偶。”

李通点点头,转身走进柴房旁边的小屋子。屋子很小,他没什么东西,只有妹妹缝的那个小兔子布偶,被他藏在枕头下。他把布偶揣进怀里,又摸了摸胸口——那里贴着皮肤,能感受到布偶的温度,像妹妹的小手。

“念念,”他小声说,“哥要走了,去一个更危险的地方,但哥会变强的。等哥能打过青云宗的人,就去看你。”

收拾好东西,他走到前院。掌柜的正在给王枯荣塞钱,脸上满是感激:“王伯,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驿站就完了。这点钱,你拿着路上用。”

王枯荣没接:“不用,我在你这里住了三年,劈柴挑水,也算抵了房钱。以后要是血影门的人来问,你就说我们早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掌柜的点点头,又看向李通,从柜台里拿出两个白面馒头,塞进他手里:“孩子,拿着路上吃。别学那些坏人,好好活着。”

李通接过馒头,说了声“谢谢”——这是他第一次跟陌生人说谢谢,除了妹妹和爹娘,他很少跟人亲近,可掌柜的善意,让他心里暖了些。

走出驿站时,老卒正在门口站岗,看见他们,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后山的路很难走,全是碎石和杂草,阳光被树挡住,地上一片阴凉。王枯荣走在前面,脚步很稳,不像个老人,倒像个常年走山路的猎手。李通跟在后面,手里的馒头舍不得吃,只是闻着香味,骗自己不饿。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道峡谷,峡谷口的石头是黑色的,风从峡谷里吹出来,带着铁锈味,呜呜的,像哭一样。

“这就是黑风谷。”王枯荣停下脚步,指着峡谷里,“矿洞在最里面,以前有矿工在里面住过,还有些破被子和锅碗,我们可以暂时住那里。”

他们走进峡谷,越往里走,风越大,吹得衣服“哗啦”响。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矿车和铁镐,锈迹斑斑,有的铁镐上还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铁锈。

“这里以前出过事。”王枯荣说,声音压得很低,“二十年前,矿洞里挖出来一块‘血玉’,引来了修仙者争斗,矿工全死了,矿洞也被封了。后来有人说,矿洞里闹鬼,就没人敢来了。”

李通皱了皱眉:“闹鬼?”

“不是鬼,是怨气。”王枯荣解释,“人死得太多,怨气散不去,会影响人的心智。不过你练《枯骨诀》,骨头硬,怨气侵不进骨头里,不用怕。”

走到峡谷最里面,果然有个黑漆漆的矿洞,洞口用石头封着,只留了个小口子。王枯荣推开石头,走进矿洞,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

火光照亮了矿洞,里面很大,地上铺着些破稻草,墙角堆着几个破锅,还有一个石床。石床旁边,放着一块半人高的玄铁石,黑色的,表面很光滑,泛着淡淡的光。

“以后你就对着这块玄铁石练《枯骨诀》。”王枯荣指着玄铁石,“玄铁石性寒,能淬骨,你每天用拳头打它,打够一千下,再用续骨汤敷手,骨头会变得更硬。”

李通走到玄铁石前,伸出手摸了摸——石头很凉,像冰一样,刚碰到就缩回了手。

“疼吗?”王枯荣问。

“凉。”李通说。

“以后会更疼。”王枯荣把火折子放在石台上,“我去外面找些柴火,再看看有没有野果,你先在这里熟悉环境,别走远了,峡谷里有野狼。”

王枯荣走后,矿洞里只剩下李通一个人。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墙上,影子晃来晃去,像有人在走动。他没害怕,只是走到玄铁石前,握紧拳头,朝着石头打过去。

“咚”的一声,拳头撞在玄铁石上,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不是皮肉疼,是骨头疼,像有根钉子扎进了指骨里。他咬着牙,又打了一拳,这次更疼,指关节都红了。

他想起王伯说的,《枯骨诀》要把骨头敲碎了再重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如果连这点疼都受不了,怎么去保护妹妹?怎么去对抗青云宗的人?

他一拳一拳地打下去,每打一下,就喊一声“念念”,像是把对妹妹的思念,都融进拳头里,砸进玄铁石里。

“念念,哥疼……”

“念念,哥会变强……”

“念念,你等着哥……”

拳头肿了,流血了,血沾在玄铁石上,黑色的石头被染红,像极了破庙里爹娘咳出的血。他没停,直到手臂抬不起来,才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拳头——肿得像个馒头,指骨隐隐作痛,可他觉得,骨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比之前更有力量了。

就在这时,矿洞外传来了王枯荣的声音:“小通,我回来了,找到些野枣,还有……”

李通抬起头,看见王枯荣走进来,手里拿着野枣,还有一本泛黄的书,书皮上写着“枯骨诀”三个字,字迹模糊,像是用血写的。

“这是《枯骨诀》的手抄本。”王枯荣把书递给李通,“我年轻的时候,从一个死人身上捡的,只有前两重,‘锻骨’和‘铁骨’。后面的几重,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你先看着练,不懂的问我。”

李通接过书,手指摸着泛黄的纸页,心里很沉——这就是他变强的希望,可这本书,却沾着死人的血,带着怨气,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王伯,”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教我《枯骨诀》?你认识我爹娘吗?”

王枯荣愣了一下,眼神暗了暗,走到石床边坐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不认识你爹娘,但我认识清虚。”

李通的眼睛亮了:“你认识清虚长老?他现在怎么样?念念在青云宗里,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王枯荣摇摇头,“我和清虚,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那时候,他还不是青云宗的长老,只是个外门弟子,我也是个想修仙的凡人。我们一起去黑风谷找血玉,结果血玉没找到,却被青云宗的人追杀——因为我练了《枯骨诀》,被他们视为邪修。”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清虚救了我,把我藏在望云驿,让我别再露面。他说,青云宗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他收你妹妹为徒,是真心想帮她,可他也有难处——青云宗的规矩,他不能破。”

李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书。他终于知道,王伯为什么对青云宗又恨又念——那里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仇人。

“念念不会有事的。”王枯荣看着他,眼神很坚定,“清虚会照顾她。但你要记住,就算清虚照顾她,也不如你自己变强。青云宗里,势力复杂,没有实力,就算有灵根,也会被欺负。”

李通点点头,把书揣进怀里,又看向玄铁石:“我继续练。”

他站起身,握紧拳头,再次朝着玄铁石打下去。这次,他没喊念念的名字,只是把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疼痛、所有的不甘,都融进拳头里。

火折子的光里,他的影子落在墙上,像个小小的、却无比坚定的武士。

而在矿洞外的峡谷里,一只黑色的鸟落在石头上,盯着矿洞的方向,眼睛里泛着红光。它看了一会儿,拍了拍翅膀,朝着血影门的方向飞去——它是血影门的“信使鸟”,专门用来跟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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