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薛挽和宝珠回到兰芜院。
“腿都要跑断了都没找着人。”
宝珠一路回来气鼓鼓的。
“我看这林掌柜是故意的，知道小姐要查他的账，故意躲了，他一定贪了不少钱，小姐不能再用这个人了。”
薛挽不算意外，前世林掌柜就不老实。
仗着自己几十年的老资历，手里掌握着铺子的人脉和生意经，处处拿捏薛挽这个年纪轻轻的东家。
中饱私囊掏空了铺子还不能填饱他的胃口，甚至想偷偷和其他铺子的掌柜联合，逼薛挽交出铺子的地契。
宝珠很想赶紧清算林掌柜，薛挽安抚了她。
“放心，我都有数，一个一个慢慢来，还没轮到收拾他。”
薛挽换了衣服，正院的小丫鬟就登门。
“夫人叫四少夫人过去一趟。”
薛挽猜得出是什么事。
她不会再为侯府这群吸血虫付一分钱，也懒得做口舌之争，干脆不去。
“今日不得空，老夫人叫我抄经，等我的经抄完了，再去正院给母亲请安。”
丫鬟把原话传到侯夫人耳朵里。
侯夫人气得将茶盏掀翻。
滚烫的茶汤泼在回话的丫鬟身上，丫鬟忍着痛不敢出声。
“抄哪门子的鬼经！是那老货又出来和我作对！”
侯夫人昨晚翻来覆去琢磨自己诬陷宝珠那一计为什么没有成。
有人暗中捣鬼。
薛挽没有这样的脑子。
想来想去，只能是老夫人。
才安分了没几年，眼热余杭薛家的财富，又出来作妖。
侯夫人气得咬牙。
“娘，别管祖母了，你得去教训薛挽！”
陆书瑶又哭又闹，“昨天你还说我想要什么吃的玩的都能找她要呢，结果今天她就不给钱！今天也没有聚贤楼的席面吃，大厨房的饭菜难吃死了！”
傅云汐跟着陆书瑶一起来了正院。
“自我进门，这个家就不得安宁，或许我该走。”
她越说越黯然，“薛姐姐把我当成眼中钉，少铮不愿接受她，本不是我的错，可她把一切都怪在我头上。”
侯夫人被吵得心烦意乱，揉着太阳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让少铮去低个头，夫妻两个，床头吵架床尾和。”
傅云汐却说：“恐怕不行，薛姐姐要少铮的独宠，只要我在，她就不会驯顺。”
“那你说怎么办！”
侯夫人一拍桌子，动了真怒。
她不关心陆书瑶的几件首饰，也不关心傅云汐的回门宴。
陆少轩的一百二十八台聘礼才是大事。
下月初三就是下聘的日子，算来只有二十来天，现在准备起来都嫌迟，薛挽居然还在闹事。
她有点儿后悔这个档口让傅云汐进门。
屋里没人敢说话。
连陆书瑶都收了哭闹，缩着脖子躲在一旁。
傅云汐估量的眼前的状况，故作踟躇：“姑母，其实我想到一个解决之法。”
侯夫人抬眸，陆书瑶忙催促她说。
傅云汐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
“少铮至今没有和薛姐姐圆房，这才是她和侯府离心的根源。
她身子清白，心里便还当自己是薛家女，不是咱们侯府的媳妇。
姑母，女人只有生了孩子，才会对夫家死心塌地。”
侯夫人皱了皱眉。
这算什么好办法。
让薛挽生下孩子，岂不是平白给她一个倚仗。
若是儿子，还会来争夺侯府的家产。
她从没打算让陆少铮这个庶子留下血脉。
傅云汐知道侯夫人的顾虑，靠近一步，放轻声音：“我自然不会出一个让姑母养虎遗患的主意……”
下人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傅云汐和陆书瑶，与侯夫人低声商议。
——
傅云汐离开正院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薛挽一个没头脑的商户女，昏招频出，居然也能歪打正着，让她连连吃亏。
她如今动了真格，随手设局。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薛挽再无翻身的机会。
傅云汐心情明朗，一路笑着回去。
陆少铮正在西院发脾气。
“连一碗粥都煮不好，干什么吃的！一群没用的东西！”
傅云汐听到动静，没有急着进屋，悄悄绕到了小厨房。
洗手淘米，熬了一锅粥。
“少铮。”她推门进去，声音轻柔像三月的春风，“别苛责下人，他们不知道你的口味，我给你熬了粥，你尝尝。”
陆少铮见是她来，收敛了怒气。
“白粥？”
看着碗里清淡的粥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想喝的是燕窝粥。
他习惯了每晚喝一碗薛挽送来的上好血燕炖出来的燕窝粥，如今看着这普通的白粥，实在提不起半点胃口。
傅云汐柔声说道：“这是我亲手熬的，熬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呢，少铮，你尝一口，好不好？”
陆少铮看着她满脸的殷切，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端起碗，默默说服自己。
白粥清淡养胃，比油腻的人参燕窝，熊掌鲍鱼更有益身体。
何况这是云汐亲手熬的。
一碗白粥，胜过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
这样想着，陆少铮慢慢喝起粥来。
味同嚼蜡。
傅云汐在一旁静静看着，等他喝完，才轻声开口：“少铮，你别再为我的事生气了，我并不怨怪薛姐姐。”
她神色温和，语气体贴，“她闹脾气，不愿付那三千两银子，我能理解，对于她这样的内宅女子来说，丈夫就是天，现在你又娶了我，她心里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我的回门宴可以推迟，就和傅家说是因为你腿伤未愈，需要静养。”
陆少铮怔怔端着粥碗，不知该说什么。
他其实很想问，难道没有那三千两买的衣裳首饰，就不能回门了吗？
——如果真的品行高洁，为何不荆钗布衣。
薛挽的声音忽然响在脑海里。
陆少铮猛然一惊。
他怎会想起这句话。
难道真的信了薛挽的挑拨离间，怀疑云汐的为人吗？
荒唐！
傅云汐看陆少铮神色恍惚。
“少铮，你怎么还板着脸，你知道我最不会那些内宅女子献媚哄人的手段，家里从小将我当男孩子养，只让我读四书五经。”
“不过——”
她今日心情好，便俏皮地眨了眨眼，“薛姐姐平时是怎样邀宠的，我可以学她，让你开心一回。”
说着柔柔推了陆少铮一下，靠在他身上，软糯的声音娇娇叫了声，“少铮哥哥。”
喊完浑身一颤，恶寒的摆摆手
“罢了，我学不来这样造作肉麻的做派，简直像勾栏瓦舍里出身，商户家养出来的女儿真是上不得台面。”
陆少铮看着傅云汐，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违和感。
薛挽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只是逆来顺受，但有尊严，知道他厌恶她，从来不主动往他身边凑。
而傅云汐话里话外，似乎对薛挽有很深的偏见。
踩贬内宅女子，可她自己不也是生于内宅，长于内宅。
陆少铮不愿再想下去，心情坏极了，只能睡觉。
躺到床上。
被褥有股皂荚味，不是他熟悉的淡淡檀香，床板也硬得硌人，翻个身都能听到吱呀声，屋子漏风，炭火也不暖，和他原先的生活比起来，西院简直处处不好。
有情饮水饱。
只要云汐在身边就够了。
他说服自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是翻来覆去。
覆去翻来。
睡不着觉。
陆少铮忍不住想，薛挽到底什么时候来求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