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左脚掌心还在震。
不是抽筋，也不是旧伤发作，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有节奏的震动，像是地底深处有人拿着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击混凝土楼板。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手扶着门框，指节泛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老周在前面带路，回头看了他一眼：“还能撑住？”
“死不了。”陈默嗓音有点哑，“就是刚打完全场还被拉去开复盘会，这KPI压得有点狠。”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多是避难所管理层的老面孔。王叔坐在主位旁，一身灰布褂子穿得笔挺，手里捏着根铁皮卷的烟杆，没点火，只是来回摩挲。
见陈默进来，他眼皮都没抬。
“人来了？”王叔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锈，“那就开始吧。昨夜东墙那场仗，打得漂亮。可问题是——咱们避难所，什么时候靠‘预知未来’来守城了？”
没人接话。
陈默没坐下，就站在门边，一只手按在桌沿，借力稳住身体。识海里的地图还在，地下那个红点依旧闪烁，频率和脚底的震动完全同步。
他不动声色，悄然催动神格碎片。
视野边缘泛起微光，一圈圈波纹从人群脚下扩散开来。大多数是淡金色，偶尔夹杂浅灰，属于中立或观望态度。但王叔脚下——一团浓黑如沥青的涟漪正缓缓旋转，像排污井口倒灌出来的脏水。
而且，随着他说话，那黑气翻涌得更急了。
“我提议，”王叔把烟杆往桌上一磕，“把陈默暂时关押审查。他的能力来路不明，昨晚能‘看见裂缝’，明天就能‘看见谁该死’。这种人留在外面，比丧尸还危险。”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点头：“我也觉得不妥。正常人哪有这种本事？要么是变异，要么……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陈默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所以你们开会，就是为了给我安排个单间？”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还是说，现在连救了全所的人，也得先自证清白？”
老周猛地拍桌：“放屁！昨夜要不是他提前发现东墙问题，补墙队伍根本不会调过去！你们以为那堵墙塌了之后，还能剩下几个活口？”
“老周！”王叔冷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议事会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不管是谁说了算。”老周盯着他，“我只认一条规矩：谁在战场上拼过命，谁就有资格站着说话。”
两人对视，空气几乎凝固。
陈默却在这时闭上了眼。
神格碎片悄然运转，将王叔脚下的黑色波动放大成一道数据流——恶意浓度97%，情绪标签：杀意、焦虑、控制欲。更诡异的是，这股黑气每隔十二秒就会剧烈跳动一次，像是在呼应某种外部信号。
他猛地睁眼，直视王叔：“你说我邪门？那你心里那团黑气，又是什么？半夜爬起来画符驱鬼呢？”
全场哗然。
王叔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血口喷人！”
“我不是医生，判不了精神病。”陈默往前一步，手掌轻轻按在会议桌中央，“但我能看见——你脚底下那玩意儿，比丧尸腐液还脏。”
他指尖微动，神格碎片在识海中投射出清晰影像：那团黑气正随王叔呼吸起伏，每一次心跳，都像毒蛇吐信。
没人看到画面，但他们看到了王叔的表情——瞳孔收缩，喉结滚动，右手不自觉摸向腰后。
“荒谬！”王叔腾地站起，“这种无凭无据的污蔑也能当证据？我要上报理事会！”
“报啊。”陈默冷笑，“趁我还在这儿，赶紧报。不然等哪天你半夜带人摸进武器库，可就说不清了。”
这句话出口，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
王叔的动作僵住了。
他本已转身欲走，此刻脚步钉在原地，背影绷得笔直。
陈默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踩中了雷区。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识海地图刚刚刷新的一条动态路径——五道移动热源，正从会议室斜后方的通道离开，目标明确指向地下二层武器库。
领头的那个ID标记，名字叫“王德柱”——也就是眼前这位王叔。
而他们的出发时间，恰好是会议进行到一半时，趁着众人争论的混乱间隙，悄悄溜出去的。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召开会议不是为了讨论他，而是为了掩护行动。
“行。”王叔终于转过身，脸上挤出笑，“既然大家都这么信任你，那就不关押了。但从今天起，陈默禁止进入核心区域，不得接触武器库、能源室、通讯塔。所有行动需提前报备。”
这是明升暗降，彻底架空。
老周还想争辩，却被两名守卫礼貌拦住。
陈默却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提醒一句——地下那东西快醒了，要是它破土而出的时候你们才发现不对劲，别怪我没预警。”
没人回应。
散会后，人群陆续离开。陈默没动，站在原地，看着王叔匆匆离去的背影。
那人走路极快，步伐略显凌乱，左手不断轻拍大腿外侧，像是在传递某种暗号。
等最后一个人走出门，陈默才缓缓抬起手，抹了把脸。
汗水顺着指缝流下，但他眼神已彻底冷静。
他没有回住处，也没有去医疗区，而是拐进了西侧通风廊道。
这里平时少有人来，管道交错如迷宫。他贴着墙根走，耳朵捕捉着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
三分钟后，他在一处铁栅前停下。
下方传来压抑的脚步声，至少五人，正沿着地下维修通道前进。
识海地图同步刷新：目标距离武器库还有两百米，预计七分钟后抵达。
陈默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胸口。
残片温热，像一块刚充上电的电池。
他知道，今晚不会太平。
而他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看戏。
看一场由“正义会议”掩护的盗窃案，如何收场。
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从怀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咬了一口。
干得像建筑废料。
“早知道就该要点军用巧克力当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