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法庭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上那个小小的MP3上。
陈磊的律师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法官大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旧MP3，根本不能作为有效证据。”
陈磊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附和。
“就是，这里面能有什么，肯定是他瞎编的。”
他眼里的慌乱却出卖了他。
法官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只是看着我。
“原告，请说明你这份证据的内容。”
我抬头，目光扫过陈磊和舅舅那一张张虚伪的脸。
“这里面，是我母亲生前录下的一些话。”
我按下播放键。
一阵电流的杂音过后，我母亲熟悉又疲惫的声音响彻整个法庭。
“…阿磊，这些钱是我攒了半辈子，给默默上大学用的，你不能动。”
是我妈的声音。
紧接着，是陈磊暴躁的反驳。
“秦秀兰你是不是疯了！我妹买房就差这点钱，你不给，是想让她被婆家看不起吗！”
“陈默一个男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娶媳妇才是正经事！”
“这钱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录音里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和我妈压抑的怒吼。
“你简直不可理喻！”
陈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舅舅也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录音还在继续，是我妈带着哭腔的自言自语。
“默默，妈对不起你。”
“妈没用，护不住你的学费。”
“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以后别像妈这样，被人瞧不起。”
“这MP3你高考前听听英语听力，妈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法庭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关掉MP3，看着法官。
“法官大人，我母亲从没有赌债。”
“这笔钱，是她准备给我交学费和生活费的。”
“她怕我爸把钱抢走，所以提前录了音，藏在了这个她买给我学英语的MP3里。”
陈磊聘请的律师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被告席上的陈磊，浑身开始发抖。
那个姓张的女人，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看向陈磊的眼神变得复杂。
一直在我身后窃窃私语的亲戚们，此刻都闭上了嘴。
他们的脸上，是震惊，是羞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法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
“被告陈磊，你对这份录音，有什么异议吗？”
陈磊猛地站起来，指着我。
“是伪造的！这绝对是他伪造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不是伪造的，可以请技术部门鉴定。”
“我母亲的声音，还有你的声音，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6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再次开口。
“法官大人，录音还没有放完。”
陈磊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按下了继续播放键。
录音里是我妈离开家后，陈磊打的一通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耐和怨毒。
“喂，倩倩，那个老不死的今天又不肯给钱。”
“她把给那小兔崽子上学的钱看得比命都重。”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能听出是个女人。
“别急啊阿磊，等我们结了婚，她那点钱还不是你的。”
这个声音，正是此刻坐在被告席的张姨，张倩。
陈磊得意的笑了一声。
“我等不及了，我一天都不想看见她那张老脸。”
“你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录音在这里结束。
整个法庭，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如果说之前的录音只是证明了陈磊贪财和自私，那这一段，则直接撕开了他婚内出轨的遮羞布。
更可怕的是那句“我已经有办法了”。
结合我妈后来的意外，这句话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之前还帮着陈磊说话的亲戚，纷纷往后缩，像是在躲避瘟疫。
陈磊的律师彻底放弃了挣扎，颓然地坐回了位置上。
陈磊坐在那里，面如死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法官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着陈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被告陈磊，你和张倩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录音里说的办法，具体指什么？”
“这与你妻子陈秀兰的死亡，是否存在关联？”
一连串的问题，让陈磊彻底崩溃。
他突然尖叫起来。
“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疯了似的想冲过来抢夺我手里的MP3。
法警立刻上前将他制服。
法庭的秩序乱成一团。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录下这戏剧性的一幕。
我看着眼前这个丑态百出的男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从他决定侵吞我妈的抚恤金，污蔑她的名声，断绝我的前路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我的父亲。
他只是陈磊。
一个自私，恶毒，又愚蠢的男人。
我平静地将MP3交给法警，作为呈堂证供。
我知道，这场官司，我已经赢了。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7
法庭的判决很快下来了。
陈磊侵占抚恤金的行为成立，二十五万抚恤金全部归我所有。
但是母亲录音里提到的存款已经无法找回了。
但没关系，重要的是，法院认为录音内容涉及我母亲死亡的疑点，已经将相关证据移交公安机关。
这意味着，等待陈磊和张倩的，将是刑事调查。
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阳光刺眼。
舅舅和一群亲戚围了上来，脸上的表情极为尴尬。
“默默啊，是舅舅糊涂了，被你爸蒙蔽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堂姐也是一时犯浑，回头我让她给你赔罪。”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变幻的嘴脸，觉得无比讽刺。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背后传来他们焦急的呼喊，但我没有回头。
我的世界，从今天起，再也不需要这些人。
张倩在法院门口被她公司的几个人接走了。
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怨毒，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恐惧。
我知道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场丑闻足以让她的社会地位和财富瞬间崩塌。
而陈磊，则像一条被抛弃的狗，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眼神空洞。
他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似的扑过来。
“陈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爸啊！”
“你把钱还给我！你把录音毁掉！求求你了！”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我妈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逼我放弃抚恤金的时候，想过你是我爸吗？”
“你和舅舅联手污蔑我，毁我名声的时候，想过你是我爸吗？”
我的每一句质问，都让他后退一步。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磊，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你和你新家庭的未来，都和我无关。”
“你的债，你自己还。”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他绝望的哭喊声，但我没有一丝动容。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的发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庭审的录音片段和新闻在网上传得铺天盖地。
“蛇蝎丈夫为新欢谋夺亡妻抚恤金，反被亲儿当庭揭穿”。
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陈磊，张倩，甚至舅舅和那些亲戚，都被人肉了出来。
张倩的公司股票大跌，很快宣布破产。
舅舅家的水果摊被人扔了烂菜叶，生意一落千丈。
我那位堂姐，在学校里成了名人，被同学指指点点，最终选择了退学。
而我，则拿着那笔迟来的抚恤金，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悄悄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没有去报复谁，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8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用抚恤金付了第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
剩下的钱，我存了起来，作为应急之用。
我努力学习，拿最高的奖学金。
我兼职打工，做家教，去餐厅端盘子，生活虽然辛苦，但无比充实。
我交到了新的朋友，他们善良又真诚，我们一起泡图书馆，一起为了期末考试熬夜。
我好像，正在一点点地活过来。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陈磊和那些人的存在。
直到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陈磊。
他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穿着廉价的衣服，头发枯黄，眼神浑浊。
他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快步跑了过来。
“默默，爸终于找到你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眉头紧锁。
“你来干什么？”
他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默默，爸知道错了，爸真的知道错了。”
“张倩那个贱女人把我甩了，公司也破产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舅舅他们也不理我，说都是我害了他们。”
他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睡在桥洞里。”
“默默，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不管我啊。”
他试图来抓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看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心里没有任何怜悯。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我每个月会给你寄五百块钱的生活费，这是我作为儿子最后的义务。”
“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我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递给她。
他没有接钱，反而一把抱住我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五百块怎么够！默默，你不能这么狠心！”
“你那二十五万还在吧？你分我一半，不，三分之一也行！”
“我是你爸，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也该是我的钱啊！”
他的哭喊引来了周围同学的围观。
我感觉那些熟悉的，指指点点的目光又回来了。
我用力想挣脱他，他却死死地抱着不放。
“陈默！你今天不给我钱，我就死在你学校门口！”
“让所有人都看看，重点大学的学生，是怎么虐待自己亲生父亲的！”
他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好啊，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我的冷静让他愣住了。
他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9
来的人是舅舅秦勇。
他比陈磊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脸菜色，衣衫褴褛。
他看到纠缠我的陈磊，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给了陈磊一个耳光。
“陈磊你这个畜牲！你还有脸来找默默！”
陈磊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舅舅。
“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舅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磊的鼻子破口大骂。
“要不是你，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吗？”
“我女儿被你害得退了学，我家的生意也黄了，你现在还有脸来这里撒泼！”
他似乎是积怨已久，骂得又急又快。
“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是来给默默道歉的！”
说着，他转向我，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默默，是舅舅对不起你，舅舅以前是猪油蒙了心，被这个男人骗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没有说话。
陈磊回过神来，也和舅舅撕打在一起。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当初分钱你不是最积极的吗？”
“现在出事了，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两个曾经的盟友，此刻像疯子一样在大学门口扭打，嘴里互相揭着对方的老底。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我厌烦地皱了皱眉，转身准备离开。
舅舅眼尖，看到了我的动作，急忙挣脱陈磊，拦在我面前。
“默默，你别走，舅舅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神情。
“关于你妈的死，虽然警方没找到确切证据！”
“但我…”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舅舅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撒泼的陈磊，凑到我耳边。
“我那天，听到了他打电话。”
“你妈出事那天早上，他在电话里跟你妈大吵了一架，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说让她去死。”
“你妈在脚手架上干活，最忌讳分心，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刺激你妈，让她出事！”
舅舅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我看着不远处那个还在哭天抢地的男人，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心跳得厉害。
舅舅看着我，以为目的达到了，又开始提要求。
“默默，你看舅舅都告诉你这么大的秘密了，你是不是也该帮帮舅舅？”
“我不要多，你给我两万，不，一万块就行，让我和你堂姐周转一下。”
我没有理会他的聒噪。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10
我甩开了舅舅的手。
我没有给他一分钱。
我只是看着他，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报警。”
“你，作为证人，必须出庭。”
舅舅的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报警？我…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只是想用这个秘密来换点钱。
我冷笑一声。
“随便说说？那你敢去警局再说一遍吗？”
“或者，你想因为知情不报，做他的同谋？”
舅舅被我吓住了，哆哆嗦嗦地不敢再说话。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进学校，直接拨通了当年法援律师的电话。
律师听完我的叙述，沉默了很久。
“陈默，这件事很难取证。”
“上次在庭上，他们被带走调查，最后也是放了出来。”
“现在，单凭你舅舅的一面之词，很难定罪。”
我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没有放弃。
“就算不能定罪，我也要让这件事被重新调查。”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一场新的战斗。
我向公安机关提交了新的证据线索，请求对我母亲的死亡案件重新立案侦查。
我把舅舅的话录了音。
我找到了母亲工地上的一些工友，他们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但都提到了我母亲出事前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不好，总是接到催债一样的电话。
事情的进展很缓慢，但我在坚持。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陈磊的耳朵里。
他彻底疯了。
他不再来学校门口堵我，而是用更极端的方式。
他跑到媒体那里，哭诉我这个儿子如何不孝，如何捏造事实来诬陷他。
他甚至在网上直播，说如果我再逼他，他就从高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这一次，网络上的风向，再也没有倒向他。
人们只会嘲笑他拙劣的表演，把他当成一个笑话。
他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却只换来了更多的鄙夷和唾弃。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
我从图书馆出来，看到他失魂落魄地蹲在路边，浑身湿透，像一只流浪狗。
他看到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扑上来。
他只是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陈默，你真的要逼死我吗？”
他的声音沙哑，没有一丝力气。
我撑着伞，站在他面前，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没有逼你。”
“是你自己，一步步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从你设计要弄死我妈，到你侵吞她的抚恤金，再到你试图毁掉我的人生。”
“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我看着他，无比平静地开口。
“警方已经正式立案了。”
“接下来，会有法律来审判你。”
“至于我，我要去过我的人生了。”
“我妈用命给我换来的人生。”
说完，我收回目光，转身走进雨幕中。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身后那个男人，那个给了我生命，却又亲手毁了我前半生的男人，将会在无尽的悔恨和惩罚中度过他的余生。
而我，将带着我母亲的期望，走向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我们之间，再无瓜葛，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