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在杂物间醒来，门外是范向阳的声音，温馨又刺耳。
门被推开，范文山走了进来。
他走路姿势僵硬，伤腿在水泥地上拖出刺啦的摩擦声。
他端来水和一碗白粥，放在床头凳上。
全程没看我，视线越过我，盯着后面的墙。
“喝点水。”
他开口，声音平直。
我没动。
喉咙干得冒烟，身体沉得无法动弹。
他也不催，从口袋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旧报纸。
摊开，放在我被子上。
报纸泛黄，边缘磨损。
社会版角落，一张黑白照片。
那张脸，张倩。
她对着镜头笑，眉眼弯弯，是我记忆里的模样。
照片上方的标题，每一个字，都砸进我脑子。
【跨国婚姻诈骗团伙落网，涉案金额巨大】
我呼吸一滞。
我伸出手，指尖抖得不成样子，碰了一下那张报纸。
“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嘶哑，破碎。
范文山看向我，眼神平静，却残忍。
“就是报纸上的字面意思。”
他说，当年张倩的出现。
根本不是什么偶遇，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的悲惨身世，她父母双亡的哭诉，她对我至死不渝的爱恋。
全都是提前写好的剧本。
“她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是当时我们县里第一个大学生，家里条件又还不错。”
“是个完美的目标。”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让你掏钱。”
我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玩笑的迹象。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脸上只有冷硬。
“她卷走你给的钱，偷走家里的存款，就跟着团伙出了国。”
范文山顿住，看着我。
“你为她抛妻弃子，对她而言，只是一笔业绩。”
业绩。
这两个字在我脑中炸开。
我二十年的颠沛流离，众叛亲离……
原来不是为了爱情。
我赖以生存的信念，我所有卑劣行径的借口，瞬间崩塌。
我不是为爱痴狂。
我只是个被骗光家产，还帮人数钱的蠢货。
一个笑话。
范文山看着面如死灰的我，继续说。
“其实，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查到了这些。”
“我去找过你，想告诉你，但你不听。”
他的声音，终于透出压抑了二十年的疲惫。
“你说我嫉妒你，说我见不得你好，说我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那种伟大的爱情。”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看着你，一步步跳进火坑，把自己烧成灰。”
我猛地抓起报纸，用尽全力去撕。
两半，四半……
直到撕成一堆碎屑。
我张开嘴，喉咙却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胸腔剧痛，最后冲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门口传来响动。
我抬头，看见颜秋华。
她看着床上扭曲的我，看着满地纸屑，眼神里没了恨。
只剩下怜悯。
那怜悯的眼神，剥光了我。
我再无遮掩。
我从床上滚下来，手脚并用往外爬。
我要逃，逃离这让我无地自容的目光。
范文山没拦。
他就站在那，看着我狼狈地爬向门口。
就在我即将爬出门槛时，他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爸妈的墓，在后山。”
“要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