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刚刚因阵法初步激活而带来的些许暖意。
前台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胡莉莉的狐狸耳朵不安地抖动着，苏小婉周身的气息也收敛得更紧，连阿馋都似乎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停止了东张西望。
“异常现象调查科……”键仙的声音在方奇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没想到这帮家伙还存在，而且效率这么高。小子，你刚才激活阵法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估计是被他们的监测网捕捉到了。”
“他们是什么来头？”方奇放下听筒，手指无意识地在落满灰尘的前台桌面上敲击着。
“官方的‘清洁工’。”键仙言简意赅。
“负责处理一切超出常规范畴的事件，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原则上是中立守序，但手段嘛……有时候比较直接。
他们对像我们这种‘非注册’的民间势力，尤其是刚冒头还有能量波动的，通常没什么耐心。”
“强制措施是指？”
“轻则贴封条屏蔽能量，重则暴力拆除‘污染源’，顺便把相关‘异常个体’抓回去‘研究’或者‘净化’。”
键仙的灯带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以你现在这战五渣的实力和这破楼的防御，他们来个行动小组就能一锅端。”
方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
刚看到点起色，就有人要来砸场子？这不符合他的人生规划。
“地址是人民路123号地下室……”方奇沉吟着，“需要我去一趟。”
“你去送菜吗？”键仙毫不客气地嘲讽。
“就你这小身板，进去容易出来难！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签下一堆限制条款，或者直接给你脑子里塞个‘思想钢印’！”
“不去，明天他们就会上门‘采取强制措施’。”方奇冷静地分析。
“去了，至少还有沟通的余地。而且，我对这个‘官方组织’很感兴趣。”
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资源，或者……合作的可能？当然，前提是能站在相对平等的位置上对话。
“公子，此事恐有危险。”
苏小婉轻声开口，苍白的脸上带着担忧。
“小女子愿随行。”
“我也去我也去！”胡莉莉立刻举手，眼睛发亮。
“官方机构诶！说不定能直播！标题就叫‘揭秘国家神秘部门’，肯定爆火！”
方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怕他们找不到理由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他想了想，下达指令：
“苏顾问留下，坐镇大楼，维持阵法基本运转，警惕外敌。胡莉莉，你跟我去，但绝对不准直播，不准施展魅惑，不准乱说话，一切听我指挥。”
他又看向阿馋：“阿馋，你……守好厨房，别乱煮东西。”
安排妥当，方奇回到办公室，开始做准备。
他让键仙调出所有关于“异常现象调查科”的已知信息——虽然大多是几十年前的旧闻。
以及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基础符箓，比如静心符、辟邪符（虽然对官方的人可能没用），还有最关键的反探测符文。
“把这个用精神力勾勒出来，覆盖在你和那只小狐狸身上，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他们的基础侦测，让他们看不清你们的虚实。”
键仙不情不愿地指导着。
“不过也就骗骗低级仪器，碰上高手屁用没有。”
方奇认真学习实践。他知道，明天的会面，武力毫无胜算，唯一的武器就是他的头脑和话术。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方奇带着化身人形、收敛了耳朵和尾巴，但依旧难掩媚态的胡莉莉，按照地址找到了人民路123号。
这里是一家临街的老旧书店，门口挂着“书香阁”的牌子，看起来生意清淡。方奇推门而入，铃铛作响。
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看书的老头头也没抬，只是用烟斗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书架。
方奇会意，走过去，按照键仙的提示，在书架侧面一个特定的位置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书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混凝土阶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臭氧的味道。
“跟紧我。”方奇低声对胡莉莉说了一句，率先走了下去。
阶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
门侧有一个摄像头和一块显示屏。屏幕上浮现文字：“身份核实。”
方奇对着摄像头说道：“方奇，应约前来。”
片刻后，金属门“嗡”地一声向一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方奇和胡莉莉都微微一愣。
这里不像想象中的神秘部门，反而更像一个忙碌的现代办公区。
柔和的日光灯照亮着整齐的隔间，穿着制服或常服的工作人员在电脑前忙碌，电话声、键盘敲击声、低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墙壁上挂着城市地图，上面闪烁着一些光点；巨大的显示屏滚动着各种数据和监控画面，其中一些画面明显不属于正常范畴。
如果不是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以及偶尔走过的几个气息明显异于常人的家伙，这里和普通的政府办公室没什么两样。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表情刻板、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方奇先生，胡莉莉女士？请跟我来，李科长在等你们。”
她将两人引到一个会议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示意他们进去。
会议室里陈设简单，一张金属长桌，几把椅子。
主位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寸头、五官端正、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制服，肩章上有简单的星纹。
他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份文件夹。
他抬头，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方奇和胡莉莉，尤其是在胡莉莉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方奇？我是异常现象调查科第七办事处行动科科长，李浩宇。”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和严肃，“坐。”
方奇和胡莉莉在他对面坐下。
“根据我们的监测记录，昨天下午17点43分，位于南明区槐安路74号的‘方氏民俗文化咨询有限公司’所在地，发生了一次C级异常能量波动，性质为‘有序阴性能量聚合与引导’。”
李浩宇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根据《异常个体及组织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五条，任何未经报备注册的异常能量活动，均需接受调查。
请解释此次能量波动的来源、性质及目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方奇，带着审视和压力。
方奇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困惑和无害的笑容：
“李科长，您好，关于您说的能量波动，我并不是很清楚。
您也知道，我刚刚继承了那栋老楼，里面有些祖上留下的老物件，可能年代久了不太稳定，昨天我在整理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吧？”
“老物件？”李浩宇显然不信，他翻开文件夹。
“根据档案记录，那栋楼在过去五十年内，能量级别一直稳定在E级（微弱逸散）以下。而昨天的波动达到了C级。
什么样的‘老物件’能引发这种变化？而且，我们检测到有多股不同的异常气息参与了这次波动。”
他的目光转向胡莉莉：
“比如这位胡莉莉女士，她的能量签名就在其中。她是一只未经登记的狐妖。”
胡莉莉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露出媚笑，但想起方奇的叮嘱，立刻板起脸，努力做出一副“我很良民”的样子。
方奇心里暗骂键仙给的反探测符文效果不佳，表面却依旧从容：
“李科长，胡小姐是我的租客，合法居住。至于您说的参与……可能只是当时她在附近，受到了些许影响？
毕竟那栋楼年久失修，线路老化，有点什么干扰也正常。”他开始发挥程序员的特长——甩锅给硬件和环境。
李浩宇眉头皱得更紧，他显然不喜欢方奇这种避重就轻、插科打诨的态度。
“方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事情的严肃性。未经控制和报备的异常能量活动，可能对城市灵脉稳定和普通市民安全造成威胁。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正在从事非法聚灵、饲养异常个体甚至进行危险实验。”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警告：
“如果你不能给出合理解释并承诺立即停止相关活动，我们将依法对那栋楼采取查封措施，并对楼内所有异常个体进行收容管理。”
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胡莉莉紧张地看着方奇，手心有点冒汗。
方奇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迎上李浩宇审视的视线。
“李科长，”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
“我理解贵部门的职责和担忧。但是，首先，那栋楼是我的合法私有财产，楼内的住户，包括胡小姐，目前并未对社会秩序和他人安全造成任何危害，甚至……她们还在帮我维护楼宇的整洁与安全。”
他稍微释放了一丝刚刚与大楼阵法建立的联系。
一股微弱但纯净、有序的阴气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驱散了会议室里原本那种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李浩宇眼神微动，显然察觉到了这股能量的不同。
这并非通常那种混乱、暴戾的阴邪之气，反而带着一种……秩序？
“其次，”方奇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
“我认为，在处理‘异常’事件上，并非只有‘强制管控’这一种方式。疏导与管理，或许比单纯的封禁更有效。
那栋楼，以及楼里的住户，或许可以成为维持本地阴阳平衡的一个……小小的‘缓冲带’？毕竟，堵不如疏，这个道理，李科长应该明白。”
他这是在试探，试探官方的态度是否足够灵活，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李浩宇盯着方奇，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他办案多年，见过各种妖魔鬼怪，也见过一些所谓的民间高人，但像方奇这样，年轻、逻辑清晰、还敢跟他谈条件的，是第一个。
“缓冲带？”李浩宇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凭你？和一个刚成精没多久的狐妖，加上一个能量反应不超过D级的怨灵，还有一个意识不清的饿死鬼？”
方奇心中一动，对方对楼内情况果然了如指掌。
“现在或许力量微薄，”方奇坦然承认。
“但我们在尝试建立秩序。昨天能量波动，正是在尝试修复一些祖传的、用于稳定环境的设施。
如果官方能够提供一些……嗯，技术指导或者有限的资源支持，我们或许能更快地实现有效自治，甚至……在未来某些时候，协助处理一些官方不便出面的‘小麻烦’。”
他抛出了合作的诱饵。
李浩宇沉默了，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滑动着。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
良久，他合上文件夹，看着方奇，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最初的咄咄逼人。
“你的提议，很有趣，但也很大胆。”李浩宇缓缓说道。
“官方不会轻易与未注册、未评估的民间组织合作。不过……”
他话锋一转：“鉴于你态度配合，且目前未造成实际危害，我可以给你一个临时观察期。”
他操作了一下电脑，打印机开始工作，吐出一张文件。
“这是一份《临时监管承诺书》，”李浩宇将文件推到方奇面前。
“签署它，承诺在你管辖范围内，确保所有异常个体行为受控，不引发骚乱，不危害公共安全。
观察期内，能量波动不得超过C级上限，并需定期（每周）提交简单的活动报告。
同时，你们需要配合我们完成一次全面的能力与威胁评估。”
方奇快速浏览着文件条款，内容比他预想的要宽松，更像是一份行为规范保证书，而非卖身契。
“作为回报，”李浩宇补充道。
“在观察期内，我们会将你们纳入基础监测网络，在遭遇外部重大威胁时，可以提供有限的信息支持或……酌情介入。
另外，一些基础的、公开的《异常生物图鉴》和《能量安全手册》，可以开放给你们查阅。”
没有实质资源，但给了合法喘息的空间和有限的信息渠道。
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方奇拿起笔，看向李浩宇，最后确认道：
“李科长，合作的前提是相互尊重。我希望在评估和后续接触中，我员工的基本‘人权’……或者说‘妖权’、‘鬼权’，能得到保障。”
李浩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随即板着脸道：
“我们依法办事。”
方奇笑了笑，在承诺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离开第七办事处，重新回到夕阳下的街道，胡莉莉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脯：
“吓死我了！那个李科长，眼神好可怕，感觉比苏姐姐还冷！”
方奇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不起眼的书店。
官方的介入，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这既是压力，也是一个契机。
至少，他们暂时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虽然是在监管之下。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个观察期，尽快提升实力，积累资本了。
他摸了摸肩膀上安静如鸡的键盘，低声道：“看来，得抓紧去弄‘幽光苔’了。”
键盘的灯带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算是回应。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总算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一丝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