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桌冰冷光滑的桌面，映出苏晴惨白失措的脸。
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凉。耳边嗡嗡作响，David介绍项目背景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对面主位上那个男人——沈墨。
他怎么会是沈墨？怎么会是寰宇科技的CMO？
那个在酒吧VIP室里被她错认成服务员、抓着衣领哭诉、甚至还被她强吻了的男人……那个在酒店清晨让她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男人……
竟然是她此刻需要小心翼翼对待、决定着项目生杀大权的甲方爸爸？！
这简直比最荒诞的梦还要离谱！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不得不将手藏到桌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他认出她了。
刚才握手时，他指尖那一下刻意又暧昧的划过，绝不是无意之举！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里，分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却足以让她心惊肉跳的玩味和了然。
他记得一切！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神经上。
完了……这个项目完了……她甚至可能工作都要保不住了……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被一个陌生女人那样冒犯甚至“轻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她在整个行业都难以立足……
苏晴的心沉到了谷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蒸发消失。
“……以上就是我们初步的方向构想，希望能为寰宇的品牌焕新提供一些新的思路。”David结束了开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看向沈墨，“沈总，您看……”
沈墨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那声音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晴的心上。
他目光平淡地扫过David，并未立刻对方案发表意见，反而像是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项目组成员名单。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寰宇那边的人员个个正襟危坐，而启创这边的人则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冷面阎王的审判。
沈墨的视线，最终慢条斯理地落在了名单的某一处，然后，他缓缓抬眸，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一直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的身影。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文案组长？”
突然被点名，苏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仓皇失措地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她感到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
“是…是的，沈总。”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微颤。她甚至不敢与他对视，目光飘忽地落在他领带的花纹上。
“据我所知，寰宇的业务涉及大量前沿科技领域，术语和专业性极强。”沈墨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苏小姐作为文案负责人，对AI并行计算架构，或者高能量密度电池材料的商业化应用，有多少了解？”
这个问题尖锐而具体，完全超出了普通文案前期的准备范围。David和Amy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苏晴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搜刮着这两天恶补的知识，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我们团队近期一直在研读寰宇的技术白皮书和相关行业报告…AI并行计算方面，主要关注其提升算法训练效率的能力…至于高能量密度电池，其商业化难点在于稳定性和成本控制……”
她的回答中规中矩，甚至有些泛泛而谈，但至少没有完全卡壳。
沈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就在苏晴以为这关勉强过了的时候，他却忽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语气依旧平淡，却更像是一把温柔的刀：
“那么，在你看来，如何用一句不超过十个字的口号，向非专业受众清晰传达寰宇在‘智能物联网’领域的核心优势，同时体现其科技温度感和全球领导力？”
这个问题更加刁钻，不仅考验对业务的理解，更考验极强的文案概括和创意能力。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晴身上。
David在一旁急得差点要替她回答。
苏晴感到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大脑因为紧张和惊吓几乎一片空白，之前准备的所有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沈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残忍的兴味，仿佛在欣赏她的窘迫和慌乱。
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在故意刁难她！
这个认知让她在恐慌之余，陡然生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倔强。不能就这样被打倒，至少不能在专业上被他看扁！
她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喉咙口的颤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电光火石间，她抓住了一个核心点——智能物联网的本质是连接，而寰宇的优势在于其技术能让连接更无缝、更智能、更赋能于人。
“……智联万物，赋能未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虽然还有些发虚，但至少清晰地说出了完整的句子，“或者…‘无缝连接，智能新生’。”
说完之后，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苏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看沈墨的表情。
几秒后，沈墨才缓缓靠回椅背，指尖的轻叩声停止。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极淡地评价了一句：“思路尚可，深度和锐度还差得远。”
没有表扬，但也没有彻底否定。
苏晴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几乎虚脱。
David赶紧接过话头，开始详细阐述方案的具体内容。
会议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
但苏晴知道，一切都不同了。那道冰冷的、带着审视和莫名意味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提醒着她那个荒唐的夜晚和此刻岌岌可危的处境。
她如坐针毡，度秒如年，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绝望的呐喊：
他是客户…他竟然是客户…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接下来的会议，她几乎魂游天外，机械地记录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只盼望着这场酷刑能早点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沈墨冷淡的声音宣布：“今天的初步沟通就到这里。方案方向有待商榷，细节粗糙。给你们三天时间修改，我要看到更实质、更具洞察力的东西。”
“是是是，沈总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修改完善！”David连忙保证，带着团队起身。
苏晴如蒙大赦，立刻跟着站起来，低着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
沈墨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小姐，”他目光精准地投向她，“关于文案部分的几个核心问题，你单独留下，我们需要再详细讨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