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魏晋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他不敢再移动分毫。
林婉儿。
萧景琰。
一个本应禁足冷宫的废妃，一个手握京城兵权的将军之子。
这两个人的秘密会面，像一道惊雷，将他脑中所有混乱的线索全部劈开，又用一种更加复杂诡秘的方式重新纠缠在一起。
张埔的野心，太子的鲁莽，三皇子的愚蠢，现在又多了一个深藏不露的镇国大将军府。
这潭水，已经不是深不见底，而是根本就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必须立刻离开。
这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叫嚣。
再多留一息，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魏晋的肌肉绷紧，用一种近乎痉挛的缓慢，一点一点将身体从那道缝隙前挪开。
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隔壁的景象。
每一步后退，都踩在生死的边缘。
楼道里弥漫着陈旧木头与香料混合的气味，此刻却变得格外呛人，压迫着他的呼吸。
终于，他退回了楼梯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下。
脚步放得极轻，几乎与周围的寂静融为一体。
走出望江楼的那一刻，湿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水汽的腥甜。
魏晋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过热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没有叫马车，而是选择步行。
沿着阴暗的街道，他快步穿行在皇城的影子中。
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情报重组中……】
【势力一：太子党。核心人物：太子，王振。目标：储君之位。手段：拉拢朝臣，打压异己。】
【势力二：贵妃党。核心人物：李贵妃，三皇子。目标：夺嫡。手段：借贪墨案攻击太子，试图扳倒太子党。】
【势力三：张埔集团。核心人物：吏部尚书张埔。表面身份：贵妃党羽。真实目的：利用太子与三皇子内斗，扶持五皇子为傀儡，与靖王共同掌权。】
【新增潜在势力：镇国大将军府。核心人物：萧策，萧景琰。关联人物：废妃林婉儿。目的：未知。威胁等级：极高。】
系统面板上，一条条信息被重新梳理，构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而他自己，魏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正处在这张巨网最脆弱，也最危险的中心。
他必须赶在林婉儿之前回到冷宫。
他需要占据主动。
今晚的发现，让他意识到，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柔弱无助，需要他庇护的废妃，或许根本不是一只小白兔。
她有自己的秘密，有自己的爪牙。
他加快了脚步，身影在幽深的宫巷中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
……
长春宫。
死寂。
魏晋推开宫门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站在院中，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没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静静地站在林婉儿寝殿外的廊下，整个人隐入黑暗的立柱阴影里。
他在等。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从望江楼到皇宫，再回到这偏僻的冷宫，他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
林婉儿一个弱女子，又是秘密出宫，行动必然更加小心，速度也更慢。
他有足够的时间差。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
是宫墙一角，一块松动的墙砖被挪开又合上的声音。
魏晋的身体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一道纤弱的身影，鬼魅般从墙角的阴影中闪出，动作熟练地避开了地面上容易发出声响的碎石，朝着寝殿快步走来。
正是林婉儿。
她换下了一身月白便服，依然是宫中那套洗得发白的旧宫装。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还有未曾完全散去的紧张。
当她走到寝殿门口，正要推门时，一道身影从旁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娘娘回来了。”
林婉儿的身体猛地一颤，手僵在门板上，她惊恐地转过身，看清来人是魏晋时，那份惊恐迅速被一种极力掩饰的镇定所取代。
“魏晋？你……你怎么还没睡？”
她试图让自己的言语听起来自然。
魏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她的面前。
“外面的夜，很冷吧。”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让林婉儿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
魏晋重复了一句，向前逼近。
“娘娘深夜离宫，私会外臣，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林婉儿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着魏晋，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恭顺的脸，此刻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
她知道，否认已经毫无意义。
这个小太监，撞破了她最大的秘密。
绝不能留！
一丝杀意在她心底闪过，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杀不掉他。
在这里，在这冷宫之中，她没有任何可以动用的人手。
既然无法灭口，那就只能……
林婉儿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带着一种决绝的凄美。
“是，我出宫了。”
她坦然承认。
“那你呢，魏晋？”
她反问道，一步不退地迎上魏晋的审视。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被锁在长春宫的小太监，凭什么能深夜出现在宫外，还恰好撞见了我？”
她的反问尖锐而直接，像一把同样锋利的刀，抵在了魏晋的喉咙上。
这是秘密的交换。
你想知道我的事，就必须先说出你自己的事。
空气瞬间凝固。
两个身处绝境的人，在这一刻，变成了对峙的敌人。
【正在扫描目标……】
【姓名：林婉儿】
【当前思绪：他到底是谁的人？太子？还是三皇子？他知道多少？绝不能告诉他真相，但他深夜能自由出入皇宫，必然有自己的门路……或许，可以成为一枚棋子。】
系统面板上的信息，证实了魏晋的猜测。
她想利用他。
魏晋的脑中飞速盘算。
直接摊牌，告诉她自己能看到别人的想法？
不行，这太过惊世骇俗，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妖怪。
告诉她张埔的阴谋？
更不行，这等于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在一个刚刚还对自己动了杀心的人面前。
魏晋的视线落在林婉儿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上。
【她想利用我……但她见的人，是萧景琰。】
【张埔的深层欲望是除掉萧景琰的父亲，镇国大将军萧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魏晋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变得清晰。
他和林婉儿，看似在对峙，实际上却可能拥有共同的敌人。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魏晋开口，打破了僵局。
“重要的是，娘娘见的人，是镇国大将军的公子，萧景琰。”
他直接点出了那个名字。
林婉儿的身体再次绷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娘娘。”
魏晋的称呼依然恭敬。
“李贵妃和三皇子步步紧逼，太子自身难保。这宫里，没有人能护住你。你的父亲林尚书贪墨案的背后，真的是他咎由自取吗？”
魏晋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重磅信息。
他没有直接说出王振销毁卷宗的事，但仅仅是提出这个质疑，就足以让林婉儿心神剧震。
她死死地盯着魏晋，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到底是谁？”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魏晋答道。
“娘娘难道不想吗？不仅仅是活下去，还有洗刷冤屈，让你父亲的案子能够重见天日。”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林婉-儿的软肋。
她的防线，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是啊，活下去，洗刷冤屈。
这不正是她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和外界联系的唯一目的吗？
“我们可以合作。”
魏晋趁热打铁。
林婉儿沉默了。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久，她才开口。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需要信我。”
魏晋说。
“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李贵妃想让你死，也想让我死。这就够了。”
他说的是事实。
上次李贵妃派人送来的毒酒，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可以不问娘娘的秘密，娘娘也无需追问我的来路。”
“我们只需要交换对我们都有用的东西。”
魏晋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是一种新的默契，一种基于共同利益的脆弱同盟。
林婉儿看着他，看了很久。
最终，她点了点头。
“好。”
“作为诚意，我先说。”
林婉儿转身，推开了寝殿的门，走了进去。
魏晋跟在她身后。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棂透进来，勾勒出陈旧家具的轮廓。
“萧景琰，是我的表哥。”
林婉儿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我母亲与萧大将军的夫人是亲姐妹。这次他冒险见我，是替我母亲传话，家中一切安好，让我安心。”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也符合魏晋的部分猜测。
但魏晋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仅仅是传递家中消息，需要如此鬼祟吗？
不过，他没有追问。
这是他们刚刚达成的默契。
“我的诚意，娘娘看到了。”
魏晋开口。
“现在，该娘娘了。”
林婉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到魏晋面前。
那是一块令牌，非金非铁，入手微凉，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萧”字。
“这是将军府的信物。”
林婉-儿的嗓音有些低。
“你今晚能自由出宫，必然有你的手段。但皇宫内外，危机四伏，多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若有性命之忧，可去城西的济世堂，把这个交给掌柜。他会帮你。”
魏晋接过了那块令牌。
触手冰凉的质感，让他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许。
这是一个护身符，也是一个新的筹码。
他将令牌收入怀中。
【正在扫描目标深层思绪……】
系统面板恰在此时弹出。
魏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看到了林婉儿最深处的想法。
【希望他永远也用不上这块令牌。】
【但如果他真的用了……】
【父亲的计划，恐怕就要提前发动了……】
（本章完）
（字数：2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