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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村西头的黑暗具有了重量和温度,像冰冷的、浸满污水的裹尸布,贴着他的皮肤,试图钻入他的毛孔。李望舒手中的强光手电,此刻显得如此无力,光柱如同陷入浓稠沥青的挣扎蠕虫,仅仅能照亮脚下不足三尺之地,光芒的边缘被黑暗贪婪地啃噬、扭曲。

脚下的路已不能称之为路。腐烂的杂草纠缠着湿滑得如同内脏粘液的青苔,每踩一步,都发出“噗叽”的、令人作呕的声响,仿佛踩碎了某种活物。这声音是这片死域里唯一的“活”响,却比绝对的寂静更令人胆寒。空气凝固,带着一股混合了千年墓穴土腥、朽烂棺木和某种……类似福尔马林浸泡过久组织的甜腻腐臭。他不得不屏住呼吸,但那气味无孔不入,直接钻进肺叶,带来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眩晕。

被窥视的感觉不再是模糊的,而是变成了实质的触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侧坍塌废墟的每一个黑洞洞的窗口、每一道裂缝后面,都有“东西”在蠕动,在凝视。那不是人类的目光,更像是无数冰冷、粘湿的蛞蝓,正缓缓爬过他的后颈,留下看不见却感知分明的、令人头皮炸裂的粘液轨迹。

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挪动,朝着那丑角描述的方位。终于,那棵槐树的轮廓从几乎凝固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它不是树。那是一尊在噩梦中膨胀、畸变的活物。树干之粗大,仿佛由无数纠缠、痛苦挣扎的肢体熔铸而成,树皮上扭曲的纹路不再是类似人脸,而是在手电光扫过的瞬间,真的会浮现出刹那的、无声尖啸的五官轮廓,随即又隐没于木质,只留下那惊鸿一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枝叶并非摇曳,而是在无声地抓挠着墨色的天幕,投下的阴影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一种具有吸收光线和声音特质的、粘稠的虚无领域。

就在这活体噩梦般的槐树投下的阴影正中心,匍匐着那栋低矮的土坯房。它不像建造的,更像是一只巨大土虫死后的残骸,半埋在地下,门洞就是它张开的、没有牙齿的嘴。门楣之上,空无一物,没有那象征性的空白面具,这种“缺失”在此刻的环境下,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正常感,反而更像是一种挑衅,一种更深处、更不可知的异常的标记。

李望舒停在距离那歪斜木门十步之外,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他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转身逃离的本能。脑中的嗡鸣加剧了,井底的亡魂似乎感知到他接近了某个关键节点,再次变得躁动不安,低沉的撞击声和湿漉漉的拖拽声重新浮现,像背景噪音般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没有敲门。在这种地方,敲门无异于向黑暗宣告自己的到来。他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试图平复颤抖的手,然后,极其缓慢地,用指尖抵住了虚掩的木门。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木门的瞬间——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几乎要震碎他灵魂的巨响在他脑内爆开!不再是撞击,更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井底搏动,伴随着这搏动,无数亡魂的碎片化的、极度痛苦的尖啸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手电光剧烈晃动,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

他闷哼一声,扶住门框才没有跪倒。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右侧废墟的一个窗户黑洞里,一个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轮廓一闪而过!不是面具!那是一种……更加光滑、更加非人的东西!

幻觉?还是真实的威胁?

他不敢确定,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猛地用力,推开了木门!

“吱嘎嘎——嘣!”

门轴发出濒死的呻吟,然后是一声脆响,仿佛什么绷断的东西。一股更加浓烈、足以让胃囊翻江倒海的复杂气味如同实体般冲撞出来——陈年药草的苦涩、灰尘的呛人、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以及……一股极其淡薄,却无比清晰、新鲜的血腥味!

手电光迫不及待地刺入屋内。

光线下,灰尘如同被惊扰的尸虫般狂舞。屋内景象比想象中更令人不适。堆积的干枯草药和树枝,形态狰狞,像是一具具风干的微型尸体。冰冷的灶台灰烬里,似乎有未燃尽的、带着诡异弯曲弧度的骨头碎片。而最里面的土炕上……

那佝偻的老妇人依旧背对着他,面朝土墙。但这一次,李望舒看得更清楚了。她稀疏的灰白头发下,裸露出的后颈皮肤,布满了深褐色、扭曲的瘢痕,像是被什么灼烧或腐蚀过。她蜷缩的姿态,透着一股彻底的、绝望的死气。

“哑婆?”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冲击和眼前的景象而沙哑变形。

没有回应。死寂。连脑内亡魂的喧嚣都仿佛被这屋内的死寂暂时压制了。

他不得不向前,踏入了门槛。脚下的地面软得异常,像是踩在什么腐烂的东西上。

“有人告诉我……您能帮我对付井里的东西。”他强忍着不适,紧盯那个背影,“我需要让它们‘闭嘴’!”

当“闭嘴”二字出口,炕上的身影没有颤动。

但是……李望舒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听”见了!不是用耳朵,是用他那该死的“鬼听”能力!从那个背对着他的、仿佛凝固的佝偻身躯内部,传来了一种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磨牙声!

“咯吱……咯吱……”

缓慢,滞涩,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饥饿感。

这声音比任何直接的回应都更加恐怖!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望舒几乎要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磨牙声停了。

那只干枯如鸡爪的手,再次缓缓抬起,动作依旧僵硬,但这一次,李望舒仿佛能听到她关节摩擦发出的、细微的“咔哒”声。手指沾向炕沿上那个陶碗里的“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前一刻,李望舒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碗内。

那根本不是水!

在强光下,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浑浊的、暗沉的黄绿色,表面还漂浮着一些细微的、像是……卵壳或鳞片的杂质!

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哑婆的手指已经沾上了那液体,开始在落满灰尘的炕沿上书写。水(或者说那东西)迹晕开,字迹歪扭,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

代价

字迹在灰尘中,仿佛在微微搏动。

“什么代价?”他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那只手再次抬起,沾取更多那令人作呕的液体,继续书写。这一次,字迹仿佛带着血丝(或许是他的错觉?),更加扭曲:

汝之……魂……血……

魂与血?!不仅仅是血?!

巨大的惊悚感如同巨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这代价远超他的想象!

他还想再问,但哑婆书写完这两个词后,那只手并没有放下,而是猛地调转方向,用沾满粘液的指尖,直接指向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她一直藏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以快得不符合她僵硬形象的的速度,从身后猛地伸出!那手里握着的,正是那个布满铜锈的无声铃铛!

但这一次,李望舒看得分明——那铃铛内部,原本固定铃舌的位置,空空如也!而铃铛内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斑块!

哑婆将那个没有铃舌、内壁染血的铃铛,狠狠“按”在了炕沿上,就压在那未干的“魂……血……”字迹上。

然后,她再次沾取那黄绿色的液体,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在旁边写下了最后两个字:

祠!堂!

笔划凌厉,几乎要划破炕沿!

写完这两个字,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那佝偻的身影猛地向下一塌,磨牙声也彻底消失,重新变回那尊绝对静止的、面朝墙壁的雕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诡异指向和疯狂书写,耗尽了它所有的“生命”。

李望舒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冻结了。冷汗浸透了内衣,紧紧贴在皮肤上。

代价是魂与血?方法是这个内壁染血、没有铃舌的诡异铃铛?地点是那个龙潭虎穴般的祠堂?

这哪里是指引?这分明是通往地狱最深处的单程票!

然而,脑内井底那巨大的心脏搏动声和亡魂的尖啸再次加剧,提醒着他,留在原地,同样是死路一条,甚至可能死得更加痛苦、更加没有尊严。

他死死盯着那个无声的、内壁染血的铃铛,又看向哑婆那散发着浓烈死气的背影。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空气,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嫌恶地、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个冰冷的铃铛。

在接触铃铛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恶毒的……轻笑,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他猛地缩回手,将铃铛死死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冻伤他的皮肤。

他不再看哑婆一眼,踉跄着后退,撞开那扇歪斜的木门,重新投入槐树下那令人窒息的阴影和无处不在的窥视之中。

祠堂。他必须去。无论那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手中的铃铛沉甸甸的,仿佛已经提前吞噬了他的一部分灵魂。而代价,才刚刚开始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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