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口深井,将临淄城层层罩住。唯有稷下学宫的方向,灯火依旧,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季无咎回到论道轩的偏房,摊开木牍,手指却有些发颤。他知道,明天的朝堂问策,不是一场辩题演练,而是要用一条条可执行的计策,去面对边境的烽火与诸侯的野心。
“你睡不着?”门外传来淳于髡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第一次上朝堂,紧张是正常的。”
季无咎起身开门:“先生。”
淳于髡提着酒葫芦,晃了晃:“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明天你只需要说清三件事:要做什么,为什么能做,以及如何让人相信你能做成。做到这三点,你就已经赢过一半只会喊口号的人。”
“是。”季无咎点头,“我在想,止战之策,不在空谈仁与法,而在‘信’。可‘信’如何建立?”
“问得好。”淳于髡坐下来,将酒葫芦放在案几上,“信有三:对民之信,对军之信,对诸侯之信。你要在这三方面各立一策,环环相扣。”
季无咎沉思良久,提笔在木牍上写下三个字:正度量。
“先从最容易看见、最容易验证的地方做起。”他道,“统一度量衡,校准权衡丈尺,让百姓相信官府说一尺就是一尺,说一斗就是一斗。此为‘对民之信’。”
淳于髡眼中闪过赞许:“看得见的公平,是最快的信任。”
季无咎又写:通商路。
“其次,对齐、魏边境关卡,试行三月减税,宽通关时限,保护商队。以利益而非兵戈,把人绑在一起。此为‘对诸侯之信’的第一步。”
“用利拴心,胜过用兵胁人。”淳于髡点头,“第三策呢?”
季无咎写下:立誓仪。
“对军之信。出兵之前,于太庙立‘止战之誓’:非义不战,非危不战,非民之所利不战。誓文铸于鼎,以示不背。此可安军心,亦可令诸侯知我非好战。”
淳于髡笑了:“鼎者,国之重器。你这是把‘信’从言辞抬到了国本的高度。好。”
他顿了顿,神色转为严肃:“明日朝堂之上,申不害必以‘术’驳你,慎到必以‘势’压你。你要记住,‘信’不是反法,也不是反势,而是法与势的底座。没有信,术是权术,势是霸道;有了信,术是治术,势是众势。”
“弟子谨记。”
……
次日清晨,临淄城的钟声尚未敲响,齐王宫的阙门已缓缓开启。
季无咎随淳于髡步入大殿,殿内文武分列,气氛庄严肃穆。齐威王端坐于上,目光如电。
“边境急报,魏军压境。”威王开门见山,“诸生有何良策,可退敌,可安民,可安国?”
申不害率先出列,言辞锋利:“以法治军,以术驭将。立法三事:军令必行,赏罚必信,功罪必明。行此三者,十日之内,军气自振,敌必疑我而迟滞。”
话音刚落,慎到起身反驳:“法不若势。王者执势,如建高屋之上而建瓴水。示之以强,断之以果,令敌知我不可轻犯,则不战而退。”
群臣议论纷纷。
这时,淳于髡轻轻推了季无咎一下。
季无咎深吸一口气,迈步出列,躬身行礼:“下臣季无咎,有三策,名曰‘止战之策’。”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稷下学子身上。
“愿闻其详。”齐威王的声音带着审视。
“其一,正度量。统一权衡丈尺,校准斗斛,三日之内颁行于都,十日之内遍行于边。民信于上,百业自安。”
“其二,通商路。对齐、魏边境关卡,三月减税,宽通关时限,设‘护商之法’,以官牍护商队,以军卒护粮道。利可化敌,以利止战。”
“其三,立誓仪。于太庙立‘止战之誓’,铸鼎为证:非义不战,非危不战,非民之所利不战。誓与民同,军心自定,诸侯知我非好战。”
“三策既成,三月之内,民心自归,军心自固,商路自通,敌国自疑。敌疑则迟,迟则我得势;我得势,则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殿内一片哗然。
申不害冷笑一声,立刻发难:“三策看似有理,实则迂阔。‘正度量’,三月未必成;‘通商路’,敌可借路以窥我;‘立誓仪’,空言而已。”
季无咎从容应对:“申先生所虑,正是‘信’如何落地。请容我三问三答。”
他转向齐威王:“第一问,若三月不成,如何?”
“若三月不成,愿受斧钺之诛。”季无咎斩钉截铁。
“第二问,敌借路窥我,如何?”
“护商之法,非护敌之法。凡入我境者,皆以官牍登记,明其货,验其路,设‘互市之界’,以兵护之,以法限之。”
“第三问,誓为虚言,如何?”
“以鼎为证,以法为绳。违誓者,上自公侯,下至士卒,皆以法断。”
齐威王目光闪烁,显然被触动了。
“你要什么?”威王问。
“臣请三样东西。”季无咎道,“一,‘正度量’由内史监造,十日成;二,‘通商路’由关市大夫主之,三月为期;三,‘止战之誓’由太史执笔,太庙铸鼎。”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臣,太史,愿为誓文。”
齐威王的目光在群臣间扫过,最终落在季无咎身上,缓缓开口:“准。”
……
散朝后,申不害拦住了季无咎。
“你很会说话。”申不害道,“但治理不是言辞,是刀与秤。你若做不到,不要怪我依法行事。”
“我不怪你。”季无咎平静地说,“我只希望,将来你依法时,所依之法,是有信之法。”
申不害一怔,随即拂袖而去。
……
回到学宫,天色已晚。
“你今日做得很好。”淳于髡笑道,“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弟子明白。”季无咎望着夜色,“三策只是开端,如何让它们真正落地,才是关键。”
“明日,你去内史府,盯紧‘正度量’的铸造。”淳于髡吩咐道,“慎到会在那边给你设第一道坎。”
“弟子遵命。”
夜更深了,稷下学宫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季无咎独坐灯下,提笔在木牍上写下八个字:
信者,天下之大宝也。
他知道,明日,将是他与“势”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晨光刚漫过临淄城的城墙,季无咎已提着装着木牍的布囊,站在内史府门前。府门是深褐色的榆木所制,铜环上刻着细密的云纹,门楣两侧挂着两串青铜铃铛,风一吹便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像稷下学宫的竹铃那样清脆,倒像压在人胸口的一块石头。
“来者何人?”守门的吏卒斜睨着他,手中长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季无咎递上齐王亲批的文书,吏卒扫了一眼,嘴角撇了撇,却也不敢怠慢,转身引他往里走。
内史府的庭院比论道轩宽阔,却透着一股压抑的规整。青砖铺地,连砖缝都对齐得丝毫不差;两侧的槐树枝桠被修剪得笔直,像站着两排沉默的甲士;廊下挂着的竹简,每一卷都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标签上的字迹一笔一划,没有半分潦草。走在这样的院子里,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这是慎到的“势”,不用言语,只用环境就告诉你:在这里,规矩大于一切,权力决定对错。
“季大夫,我家大人在正厅等您。”引路的吏卒在一扇雕花门前停下,声音压得更低了。季无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正厅里没有生火,晨光从窗棂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慎到坐在上首的案几后,穿着一身深黑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头发用玉簪束得一丝不苟。他面前摆着一卷展开的竹简,手边放着一把铜尺,目光落在竹简上,连头都没抬。
季无咎躬身行礼:“下臣季无咎,见过慎大人。”
慎到这才缓缓抬眼,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铜针,从季无咎的发冠扫到鞋履,最后停在他手中的布囊上:“季大夫倒是来得早。齐王命你协管‘正度量’之事,你可知内史府的规矩?”
“愿闻其详。”
“内史府掌邦国之户籍、地图、度量,凡事皆有定例。”慎到拿起手边的铜尺,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就说这度量衡,自先君桓公时便有规制:一尺为十寸,一寸为十分;一斗为十升,一升为十合;一斤为十六两,一两为二十四铢。你要‘正度量’,是说先君之制错了?”
这话带着刺——质疑先君之制,在齐国朝堂上是大忌。季无咎却不慌,从布囊里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案几上:“下臣不敢质疑先君,只是先君之制推行至今,已逾百年。下臣昨日在临淄市井走访,见粮铺用的斗,有的一斗抵得上官斗一斗二升;布庄用的尺,有的一尺只及官尺八寸。百姓买粮怕缺斤短两,买布怕量不足数,这才是对先君‘惠民’之愿的辜负。”
他说着,又从布囊里掏出两件东西:一个边缘磨损的木斗,一把开裂的木尺,“这是下臣从西市两家铺子借来的,大人可比对官器,便知下臣所言非虚。”
慎到的目光落在那木斗木尺上,眉头微蹙。他没去碰,而是转头对廊下喊了一声:“召工师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粗布短褐、手上满是老茧的中年工匠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铜斗、一把铜尺,还有一个青铜砝码。这是内史府的标准器,铜斗上刻着“桓公十二年造”的字样,铜尺边缘鎏了一层薄金,在晨光里闪着光。
“量给他看。”慎到淡淡吩咐。
工师应了声,将民间木斗与官铜斗并排放好,先往木斗里装满粟米,再倒入铜斗——粟米刚没过铜斗的八分处,还差两成才满。又用木尺量官铜尺,木尺的一端对齐铜尺的起点,另一端却只到铜尺“八寸”的刻线。
“回大人,民间木斗仅及官斗八成,木尺仅及官尺八寸。”工师躬身回话,声音有些发颤。
慎到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没看工师,也没看季无咎,只盯着那两具民间器具:“临淄尚且如此,边境之地,怕是更乱。”
季无咎心中一动——这话倒不像是刁难,反倒有几分认同。他刚要开口,却见慎到话锋一转:“可你要重铸度量衡,需用青铜。如今齐国边境军备紧张,青铜多调去铸兵器,内史府库房里,只剩不足百斤的青铜料,够铸几把尺、几个斗?”
这才是真正的刁难。季无咎早有准备,从竹简里抽出一张折叠的麻纸——这是墨家工坊新造的纸,比竹简轻便,能画更细致的图样。他将麻纸展开,上面画着一套度量衡的设计图,旁边注着文字:“可用旧器熔铸:收民间私造之木斗、木尺、石权,择其完好者改削,缺损者熔为木胎铜皮之器;再征官府废旧铜器,如破损的鼎、爵、戈,熔后铸标准器。如此,无需额外调用军备青铜,一月之内可铸三百套标准器,先颁行临淄及边境五城。”
慎到的目光落在麻纸上,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想到季无咎连材料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更没想到他会提出“旧器熔铸”——这既解决了青铜短缺的难题,又能顺便收回民间私造的器具,一举两得。
“民间私器,多是百姓吃饭的家伙,强行收缴,恐生民怨。”慎到又抛出一个问题。
“非强行收缴,而是‘以旧换新’。”季无咎道,“百姓可持私器到官府,完好者换一套新的标准器,缺损者可折半换粮——内史府可调拨部分官仓粟米,作为兑换之资。如此,百姓得实惠,官府得私器,两不相亏。”
工师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插了句嘴:“大人,此法可行!去年西市就有百姓来府里抱怨私器不准,若能以旧换新,他们定然愿意。”
慎到瞪了工师一眼,工师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正厅里又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进,带动廊下的青铜铃铛,发出一两声沉闷的响。
季无咎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却不敢露出半分慌张。他知道慎到是在权衡——慎到主张“势”,认为君主当握权柄、定规矩,而“正度量”本就是定规矩的事,若季无咎真能做成,其实也符合慎到的理念;可慎到又不想让季无咎轻易成功,毕竟这是季无咎的第一个差事,若办得太顺,难免显得自己这个“势”派代表无能。
果然,片刻后,慎到开口了:“以旧换新,需调官仓粟米,需征调工匠,需派人到各城督办——这些都要时间。你在朝堂上说‘十日成’,如今看来,怕是要延期吧?”
“十日之内,可先完成临淄城的标准器铸造与兑换。”季无咎立刻接话,“临淄是都城,百姓最多,商铺最密,先在这里推行,既能最快显露出‘正度量’的成效,也能为边境诸城做个榜样。至于边境,可先派吏卒带着内史府的旧标准器,临时校准民间器具,待临淄的新器铸成,再分批送去。”
慎到手指的敲击声停了,他抬起头,直视着季无咎:“临淄城有大小商铺三百余户,百姓近万户,十日之内,你能让半数人换上新器?”
“能。”季无咎斩钉截铁,“下臣已与临淄城的三大家工匠坊谈好,他们愿出五十名工匠,协助内史府铸造;又与城郭大夫约好,派二十名卒吏,分守临淄四市,负责以旧换新。只要内史府能按时调出粟米与旧铜器,十日之内,临淄半数人家必能用上新器。”
慎到看着季无咎,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欣赏,而是一种“没想到你竟准备得如此周全”的意外。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案几旁,拿起那把官铜尺,递给季无咎:“这把尺,是先君时造的,如今归你用。十日之后,我要去临淄四市查验,若有一户百姓说新器不准,若有一家商铺还在用私器,你当知后果。”
季无咎双手接过铜尺,铜尺入手冰凉,边缘的鎏金硌着手心,像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躬身道:“下臣定不辱命。”
离开内史府时,太阳已升得老高。季无咎刚走到府门外,就见一个穿着学宫青布袍的少年迎上来,是淳于髡身边的侍童:“季先生,先生让我在这儿等您,说若您从内史府出来,就把这个给您。”
少年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布包,季无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饼,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淳于髡潦草的字迹:“慎到好‘势’,却怕‘民怨’。你用‘以旧换新’堵了他的嘴,做得好。但他不会善罢甘休,明日工匠那边,恐有变数——西市工匠坊的坊主,是慎到的远房亲戚。”
季无咎心中一凛。他果然没猜错,慎到不会就这么放手。
他咬了一口麦饼,麦饼还带着温热,混着芝麻的香气。这是稷下学宫厨房常做的麦饼,是他这几日最熟悉的味道。他握紧手中的铜尺,转身往西市走去——不管工匠坊那边有什么变数,他都得去一趟,亲自盯着。
西市在临淄城的西侧,是最热闹的市集,平日里车水马龙,叫卖声能传到城门口。季无咎刚走到市集入口,就见一个穿着蓝色短褐的汉子在挥手:“季先生!这边!”
是昨日跟他谈好的工匠坊坊主,姓赵,大家都叫他赵坊主。赵坊主脸上堆着笑,迎上来道:“先生可算来了,工匠们都已在坊里等着了,就等您来定章程。”
季无咎跟着赵坊主往里走,穿过几条摆满摊位的小巷,来到一处宽敞的院子——这就是赵记工匠坊。院子里堆着不少木材和铜块,十几个工匠围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凿子、锤子,正低声议论着什么。见季无咎进来,工匠们都站起身,神色有些拘谨。
“诸位师傅,今日请大家来,是为‘正度量’之事。”季无咎走到石桌旁,将手中的铜尺和麻纸图样放在桌上,“齐王有令,十日之内,要在临淄城推行新的标准度量衡。我知道时间紧,任务重,但此事关系到百姓生计,也关系到边境安稳,还望诸位师傅多费心。”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站出来,躬身道:“先生放心,我们都是吃工匠这碗饭的,知道度量衡准不准,对百姓有多重要。只是……”老工匠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坊主,才继续说,“只是昨日傍晚,赵坊主家的亲戚来了趟坊里,说……说让我们慢着点做,别太着急。”
季无咎心中一沉,果然被淳于髡说中了。他看向赵坊主,赵坊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搓着手道:“先生,那是我远房表舅,也是……也是慎到大人的亲戚。他昨日来,说如今边境紧张,工匠坊别太折腾,免得惹麻烦……我没敢应他,可工匠们听见了,心里难免犯嘀咕。”
季无咎沉默了片刻,走到院子中央,拿起一把锤子,在一块废铜上敲了一下,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诸位师傅,我知道大家怕惹麻烦。”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慎到大人是主张‘势’,可‘势’是什么?是君主的权柄,是官府的规矩,但归根结底,是百姓的信任。若百姓不信官府的度量衡,不信官府的规矩,那再大的‘势’,也只是空架子。”
他指着桌上的铜尺:“这把尺,是桓公时的标准器,距今百年了。百年前,先君造这把尺,是为了让百姓买粮不被坑,买布不被欺;百年后,我们重铸新器,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诸位师傅手里的锤子、凿子,不是在铸铜器,是在铸‘信’——铸官府对百姓的信,铸百姓对国家的信。”
老工匠听得眼睛发亮,上前一步道:“先生说得对!我爹当年就是给先君铸度量衡的工匠,他临死前说,咱工匠的手,得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就算有人让我们慢,我们也不能慢!”
“对!不能慢!”其他工匠也纷纷附和,“我们连夜赶工,十日之内,定能铸出三百套新器!”
赵坊主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好!既然大家都愿意,那我们就分分工——老周师傅带三个人校准模具,小李带五个人熔旧铜,剩下的人负责铸造和打磨。我去跟城郭大夫说,让他们多派几个人来帮忙搬运粟米和旧器!”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工匠们各司其职,锤子敲打铜器的声音、熔炉燃烧的噼啪声,混着大家的谈笑声,汇成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季无咎站在一旁,看着这景象,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可他知道,这只是第一道坎。慎到既然能让亲戚来搅扰工匠坊,就一定还有别的手段。他掏出淳于髡给的字条,又看了一眼——字条末尾还有一行小字:“入夜后,去一趟关市大夫府,通商路的事,他怕是也被人叮嘱了。”
夕阳西下时,季无咎离开工匠坊,往关市大夫府走去。临淄城的街道上,百姓们开始收摊回家,炊烟从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他握着手中的铜尺,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十日之内,他要应对的,不只是工匠坊的麻烦,还有通商路的阻碍,甚至可能还有来自朝堂的非议。
可他不后悔。就像淳于髡说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要找的“止战之道”,从来不是一句空口号,而是藏在这一把把铜尺、一个个铜斗里,藏在百姓能安心买粮、放心通商的日子里。
走到关市大夫府门前时,夜色已经漫了上来。府门紧闭,只有门廊下挂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映着门上的铜环,像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