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那处承载着万古传承与沉重使命的山体裂缝,外界原始、蛮荒、充满生猛气息的山林之风,如同冰冷的浪头,猛地拍打在萧逸与苏沐晴的脸上。与洞府内那永恒宁静、道韵流转、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粘稠迟缓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而躁动的,带着赤裸裸的生存法则。高达百丈、需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用交织的庞大树冠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极少数的、如同利剑般倔强的阳光,能够穿透这层层叠叠的叶隙,在铺满了厚厚腐殖质、散发着潮湿泥土与真菌混合气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破碎、不断晃动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腐烂树叶的酸涩、某些奇异花朵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异香、远处沼泽地带飘来的淡淡硫磺味,以及更远方,那隐约可闻、却足以让低阶妖兽噤若寒蝉的、充满了力量与暴戾的嘶吼。
萧逸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危险与生机的空气,胸膛微微起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因仅仅接触了“蕴神盒”中一丝气息而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些“饥渴”的混元真气,正在经脉中加速流转,仿佛一头被囚禁已久的幼龙,嗅到了外界广阔天地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成长。他双眸之中,“洞察”之力已然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急速蔓延开去。方圆数里内的三维立体图像,瞬间在他心间清晰地构建起来——每一棵古木的年轮与生命力,每一块岩石的纹理与稳固程度,地底暗流的走向,空气中不同属性灵气的稀薄与浓郁区域,以及那些潜伏在阴影中、散发着或强或弱妖气的生命光点……所有信息,事无巨细,分毫毕现。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闭关之地。”萧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在这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炼化‘蕴神盒’中之物,乃是逆天而行之举,其间凶险,远超你我想象。任何一丝外界的干扰,无论是妖兽的咆哮,还是敌人的窥探,都可能让我瞬间功亏一篑,甚至……身死道消!此地虽已深入山脉腹地,但妖兽强横,黑煞帮的触角亦可能如毒蛇般悄然延伸至此。寻常山洞、临时开辟的洞府,绝不可靠!”
苏沐晴闻言,臻首微点,清丽绝伦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她同样能感受到那份源于“蕴神盒”的、令人灵魂悸动的压迫感,完全明白此事关乎萧逸的道途乃至生死。“玄玅子前辈的玉简包罗万象,浩如烟海,其中可曾提及这落霞山脉核心区域,有否现成的、适合闭关的隐秘所在?或者,是否有关于这片区域地理险要的详细记载?”
萧逸闻言,立刻凝神,将心神沉入那枚紧贴胸口、仿佛还带着玄玅子前辈体温与期盼的灰色玉简。海量的信息如同星图般在他识海中闪烁、排列。他快速检索着与“落霞山脉”、“核心区域”、“闭关”、“安全”等相关的片段。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有!前辈记载中,确实模糊提及过一处名为‘坠星湖’的地方。据说此湖形成于上古时期,有天外陨星坠落于此,击穿地脉,形成大湖,湖底有陨星残骸与上古残留的天然阵法,能极大程度地混淆、隔绝内外气息,甚至对神识探查有极强的干扰效果。但具体位置……”他微微蹙眉,“玉简中只用了寥寥数语描述,称其位于‘龙脊山脉’之阴,靠近‘寂灭火山’边缘。这两处地方,在吴伯给的那份简陋地图上,似乎有极其模糊的标注,但旁边都标注了巨大的骷髅头印记,乃是公认的、连明心境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的死亡禁区!”
“龙脊山脉……寂灭火山……”苏沐晴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地名,柳眉蹙得更紧,美眸中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忧色,“传闻龙脊山脉乃是上古真龙陨落之地,其山脉走势如龙骸匍匐,不仅地势险峻至极,更有强大的蛟龙遗种盘踞其中,其实力,据说最弱者都堪比人族金丹境的大修!而寂灭火山,虽已沉寂万年,但地火极不稳定,深处熔岩翻滚,时有小规模喷发,毒烟瘴气弥漫四周,更滋生了无数适应了极端环境、性情暴戾诡异的火毒精怪,防不胜防。这两大凶地的交界之处,灵气必然狂暴混乱,环境之险恶,恐怕……难以用言语形容。”
“险恶,也往往意味着人迹罕至,意味着被遗忘。”萧逸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对于我们现在需要绝对隐蔽、不容丝毫打扰的需求而言,越是常人不敢踏足、视为绝地的地方,反而可能越是最安全的灯下黑!况且,”他语气微顿,透露出一股强大的自信,“我有‘洞察’之力傍身,可窥万物能量脉络,或可提前规避大部分天然的绝杀陷阱与强大妖兽的领地。两相权衡,冒险前往那里,总比留在此地,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黑煞帮那些嗅觉灵敏的鬣狗循着蛛丝马迹找上门来,要强上太多!”
决心已定,便不再有丝毫犹豫。萧逸根据脑海中记忆的地图轮廓,结合“洞察”之力对脚下山川地脉走向、灵气流动趋势的精准感知,迅速辨认了一下方位。他抬手指向东北方向,那片天空都仿佛因为灵气过于浓郁和狂暴而呈现出隐隐扭曲、色彩斑斓的区域。“那边,灵气愈发混乱,地势也更加险峻,符合记载。我们走!”
两人立刻行动,将自身气息收敛到近乎完美的地步,如同两道没有实质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茂密而危险的原始丛林之中。萧逸在前,将“滑溜步”施展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大部分重量,又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摇曳的枝条、凸起的岩石、地面的苔藓——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他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提前预判到潜藏的危险,或是灵巧如猿猴般避开一头正在巢穴中假寐、气息达到三阶顶峰的“铁臂苍猿”的感知范围;或是如同游鱼般绕开一片看似美丽、实则布满了无色无味、能腐蚀真元的“腐灵花”的花丛。
苏沐晴紧随其后,她的身法“飘雪无痕”虽不如“滑溜步”那般诡谲难测,却胜在轻盈灵动,足不点地,踏雪无痕,在林间穿梭时,只留下极其细微的灵气波动。她不仅时刻警惕着四周,更充分发挥了药王谷传人对草木灵气、天地药性的敏锐感知。她能通过空气中弥漫的极淡药香,判断出附近可能存在的灵草,也能从某些植物异常的生长状态或色泽中,察觉到潜藏的地底毒脉或是强大毒物的巢穴,数次提前预警,让两人避开了致命的危机。
一路上,他们并非一帆风顺。曾有一次,他们无意间闯入了一群近百只“嗜血妖狼”的狩猎场,那头体型格外硕大、额头有一撮银色毛发、气息已达三阶顶峰、眼中闪烁着残忍与狡黠光芒的头狼,远远地便锁定了他们,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狼群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的林间如同鬼火。萧逸当机立断,没有选择硬拼,而是猛地拉住苏沐晴,身形如同鬼魅般连续几个不可思议的转折,同时双手连弹,数十道蕴含着极致寒气的“太阴玄冰梭”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向狼群最前方的几只妖狼,瞬间将它们冻成冰雕,暂时阻碍了狼群的合围之势,两人则趁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险之又险地脱离了狼群的领地范围。
还有一次,他们远远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恐怖威压,来自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毒雾笼罩的巨大沼泽。透过“洞察”之力,萧逸隐约“看”到沼泽深处,有一个庞大无比的阴影在缓缓蠕动,其散发出的妖气,赫然达到了四阶!那是足以媲美人类金丹修士的恐怖存在!两人毫不犹豫,立刻绕道,远远避开了那片死亡沼泽。
最凶险的一次,是他们途经一片布满了嶙峋怪石、看似平静的区域时,萧逸的“洞察”之力骤然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在他特殊的视野中,那片区域的空間结构极其不稳定,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如同黑色蛛网般的空间裂缝!这些裂缝肉眼难辨,神识也难以察觉,但一旦触碰,后果不堪设想!两人惊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察”之力指示的安全路径,如履薄冰般穿过了那片诡异的石林。
凭借着萧逸那堪称逆天的感知能力与苏沐晴丰富的药理和危机意识,两人一路有惊无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穿越了重重阻碍。期间,他们也并非全无收获。在一些灵气相对充裕、环境特殊的角落,他们采集到了几株外界罕见、药龄不俗的灵药,如能炼制解毒圣药的“七心海棠”,以及滋养神魂的“凝魂草”。也顺手击杀了几头灵智未开、主动袭击他们的三阶初期、中期妖兽,收获了几枚蕴含着不俗妖力的妖核和一些可用于炼器或布阵的妖兽材料。
整整五日之后,风尘仆仆、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终于抵达了一片地貌奇异、灵气狂暴到极点的交界区域。
左侧,是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一条太古巨龙沉睡后留下的庞大脊背般的“龙脊山脉”。山体并非寻常的青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龙血浸染、凝固,散发着令人心头发慌的蛮荒、苍凉与威严气息。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从那山脉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充满了力量感的低沉嘶鸣,让人不敢久视。
而右侧,则是一片相对低缓、但大地如同被天火焚烧过无数遍、呈现出死寂焦黑色的广袤地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一股燥热的气息,地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从中不断蒸腾出带着毒性的白色热气,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暗红色的岩浆在深处缓缓蠕动。这里,便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寂灭火山”的外围区域,死寂中蕴藏着毁灭的力量。
就在这龙脊山脉那陡峭如刀削的暗红色山壁之下,与寂灭火山焦黑死寂土地接壤的那条狭长地带,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拥有实质的乳白色雾气终年笼罩的区域,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雾气翻滚不休,却诡异地没有丝毫声音传出,其下方,隐约可见一片宽阔无垠、水色深黑如墨的水面,在周围狂暴灵气的影响下,反射着扭曲不定的、令人不安的微弱光斑。这里,万籁俱寂,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吞噬了。
“就是这里了……坠星湖。”萧逸感受着前方那片区域传来的、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强大力场,这股力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不仅极大地压制、扭曲着神识的探查,让他引以为傲的“洞察”之力范围都锐减了七成以上,更带着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死寂之意。他非但没有感到不适,眼中反而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满意与激动之色。“这湖水蕴含的奇异特性,加上此地龙脊山脉的龙威残留、寂灭火山的地火爆烈,多种极端能量在此交汇、冲突、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形成了这片绝佳的天然混乱场。对于需要隐藏惊天动静的我们而言,此地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闭关圣地!”
他们在距离坠星湖约三里外,龙脊山脉延伸出来的一处相对隐蔽、被几块巨大陨石状岩石环抱的山坳中,经过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个理想的落脚点——一个被密密麻麻、如同绿色瀑布般的古老藤蔓完全遮掩的狭窄洞口。洞口极其不起眼,仅容一人弯腰勉强通过,入口处还堆积着不少枯枝败叶,显然久无生灵踏足。
但拨开藤蔓,进入其中,却发现内部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典型的喀斯特溶洞,入口虽小,内部空间却颇为深邃,曲折蜿蜒,分出数条岔路。主洞室约有十丈方圆,顶部垂落着一些不再发光的普通钟乳石。洞内空气虽然潮湿,却带着一丝凉意,并不污浊,有一条细微的地下暗流沿着洞壁一侧潺潺流过,提供了清澈的水源。更妙的是,洞顶还有几个天然的、只有碗口大小的通风口,隐约能透入些许天光和林间气息,保证了空气的流通。最重要的是,萧逸以“洞察”之力反复探查,确认洞内并无任何强大妖兽栖息过的痕迹,岩壁结构异常稳固,蕴含着某种陨铁成分,极难被外力破坏。而且,此地恰好处于坠星湖的天然隔绝力场、龙脊山脉的残留龙威、寂灭火山地火余脉,三种强大能量交织、碰撞所形成的微妙平衡节点之上,气息混乱到了极点,如同一个天然的、不断变动的迷魂阵,极难被外界的感知手段锁定。
“此地甚好,近乎完美!”萧逸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我们便在此处闭关。我需要先花些时间,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圆满的巅峰,然后,必须不惜代价,布下我能掌握的最强防护与隐匿阵法!”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在这处临时选定的洞府中,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准备工作。萧逸并未因找到了理想之地就立刻开始那凶险万分的炼化过程,而是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与耐心。他首先做的,是彻底放松心神,驱散连日赶路、躲避追杀所带来的疲惫与精神上的紧绷。
他选择在洞内那处地下暗流旁的一块平坦青石上盘膝坐下,五心朝天,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混元贱经》。灰色的混元真气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流淌过每一条经脉,滋养着因为之前战斗和极限催动“洞察”之力而有些受损的细微之处。他不再去思考黑煞帮,不再去担忧未来大劫,甚至暂时将“蕴神盒”也置于脑后,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一种空灵、宁静、与自身真气深度交融的状态中。呼吸变得绵长而富有韵律,一呼一吸间,仿佛与整个洞府、与外界那混乱而磅礴的能量场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他要将自身的精气神,都调整到一种圆融无暇、如臂使指的完美状态。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开始如同走马灯般,飞速地回顾、消化、融合着从云游散人遗产和玄玅子玉简中学到的、关于阵法之道的浩瀚知识。云游散人的阵法偏向实用、精巧,擅长利用现有材料和环境;而玄玅子的阵法见解,则更加高屋建瓴,直指阵法本源,阐述能量引导、空间稳固、法则借用的至高道理。萧逸取其精华,去其繁琐,结合自身对《混元贱经》中“包容”、“吞噬”、“混沌”意境的独特理解,开始在心中推演、构思最适合当下情况的复合阵法。
数日后,当萧逸感觉自身状态已然恢复到巅峰,甚至因为之前的战斗和领悟,修为隐隐又精进了一分时,他开始了实际的布阵工作。
首先,是洞口的基础防护。他取出一些得自黑煞帮弟子储物袋中的、品质尚可的玉石和低阶妖兽血液,以指代笔,凝聚真气,小心翼翼地在洞口内侧的岩壁和地面上,刻画下一个个繁复而隐秘的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了一个最基础的“隐匿阵”,能扭曲光线,在一定程度上模糊洞口的存在,让偶然经过的妖兽或修士难以察觉。同时,他还嵌套了一个小巧的“预警阵”,一旦有外力触碰或试图穿越洞口,便会立刻在他心神中发出警示。
接着,是洞内核心区域的准备。他在选定的、最为干燥稳固的主洞室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有些肉痛地取出了数十块闪烁着莹莹宝光、灵气充沛的中品灵石——这几乎是他目前身家的一半!他按照一种古老的“小周天聚灵阵”的图谱,将这些中品灵石精准地镶嵌在特定的方位,构成一个直径约一丈的圆形阵法。当最后一块灵石落下,阵法被真气引动的刹那,洞室内仿佛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嗡鸣,周围的天地灵气,开始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缓缓地向阵法中央汇聚而来。虽然汇聚的速度和浓度,远远无法与玄玅子洞府那等夺天地造化的地方相比,但也足以让洞室内的灵气水平提升数倍,对于闭关修炼,尤其是恢复真气,有着不小的助益。
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是布置最强的防护隐匿核心。萧逸神色凝重地取出了得自云游散人遗产的那一套共三十六杆、散发着淡淡空间波动的阵旗。这套阵旗材质非凡,旗杆似玉非玉,旗面不知由何种蚕丝织就,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满了复杂的空间符文。这是他手中目前品阶最高的布阵法器。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玄玅子玉简中一种名为“小混沌匿形阵”的简化版布阵之法。此法涉及空间之道与混沌意境的运用,极其艰深晦涩。萧逸全神贯注,将自身混元真气调整到最平和、最包容的状态,如同描绘工笔画般,一杆一杆地将阵旗,按照某种暗合周天星辰轨迹与混沌衍化之理的图案,插在聚灵阵的外围。
每一杆阵旗落下,都需要耗费他大量的心神与真气去调整其角度、深度,并打入特定的启动法诀。他的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第三十六杆,也是作为阵眼的主旗,被他以自身一滴精血为引,稳稳插入预定位置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撼动空间的嗡鸣,骤然从三十六杆阵旗之间响起!紧接着,所有阵旗无风自动,旗面上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纷纷亮起,流淌出如同混沌气流般的灰蒙蒙光芒!这些光芒迅速连接、交织,在聚灵阵的外围,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不断缓缓旋转、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星云生灭的灰色光罩!
光罩成型的瞬间,萧逸清晰地感觉到,主洞室与外界的气息联系被大幅度削弱、扭曲了!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隐匿,更是一种空间层面上的“模糊”与“误导”。即便有人站在洞口向里看,神识扫过来,也只会看到一片扭曲的光线和混乱的能量波动,根本无法感知到光罩内的真实情况,甚至会产生方向上的错觉!这就是“小混沌匿形阵”的厉害之处!
阵法布置成功,萧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这连续的高强度布阵,对他的心神和真气消耗极大。但他眼中却充满了兴奋与成就感。有了这三重阵法防护,尤其是最后的“小混沌匿形阵”,此地的安全性已然大大提升。
而在萧逸忙于布阵的这段时间里,苏沐晴也并未闲着。她细致地清理了洞府内的卫生,将一些碎石、尘埃清扫出去,利用洞内找到的干燥苔藓和柔软干草,铺成了两个简单的蒲团。她还将那条地下暗流引流出一小股,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蓄水池,方便取水。同时,她充分发挥药王谷传人的特长,利用沿途采集到的一些驱虫草药,混合她特制的药粉,细细地撒在洞口周围以及洞内的一些角落,有效地驱赶了那些喜阴湿的毒虫蛇蚁。此外,她还利用萧逸提供的部分药材和她自己的库存,开炉炼制了好几瓶效果上乘的“回元丹”和“清心丹”,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分工合作,默契无间,将这座原本荒芜的溶洞,打理得初具雏形,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与严密的防护。
当一切准备就绪,距离他们找到这处洞府,已然过去了半个多月。
溶洞深处,被“小混沌匿形阵”那灰蒙蒙光罩笼罩的核心区域,因为聚灵阵的作用,灵气氤氲,如同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霭之中。萧逸盘膝坐在聚灵阵的中央,面色平静如水,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深潭,所有的激动、紧张、期待都被深深地压在了心底,唯有坚定如铁的意志在闪耀。苏沐晴则静静地坐在阵法光罩的边缘,背对着萧逸,面向洞口方向,冰魄短剑横置于并拢的双膝之上,剑身流转着淡淡的冰蓝寒气。她绝美的容颜上一片肃穆,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决然,整个人的气息与周围的阵法、与洞府的环境隐隐融为一体,已然进入了最完美的护法状态。
“沐晴,”萧逸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开始了。”
“放心,”苏沐晴没有回头,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如同玉石交击,在寂静的洞府中清晰地回荡,“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容任何事物打扰到你。”
萧逸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体内那已然达到窥道中期巅峰的《混元贱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稳定、却又充满了内在张力的节奏,缓缓运转起来。丹田深处,那如同微型星云般缓缓旋转的混元窍,散发出的灰色光晕变得更加凝实、内敛,仿佛在积蓄着力量,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并没有立刻取出那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蕴神盒”,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继续着最后的调整。他以自身那蕴含着太阴寒力与混沌特性的混元真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洗刷、温养着全身每一条细微的经脉,让它们变得更加坚韧、更有弹性;同时,他也将心神沉入识海,观想混沌,打磨神魂,让灵台保持着一片澄澈空明,不染尘埃。他要让自身的“器”——肉身与神魂,都达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最完美状态,足以容纳那即将到来的、狂暴而伟大的力量。同时,他脑海中如同翻阅金书玉页般,再次仔细回放着玄玅子玉简中,关于炼化高阶能量、尤其是如何稳固道基、应对能量反噬的种种不传之秘与血泪教训。尤其是关于“先天太初之气”这种本源之物的描述,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其性至纯至宏,乃万道之始,亦至暴至烈,有开天辟地之威……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道心坚定如磐石者不可驾驭……需以自身之道为引,如春风化雨,缓缓引导、渗透、融合,切不可存丝毫贪婪冒进之心,不可强行吞噬,否则必引其本能反扑,轻则道基尽毁,沦为废人,重则……身魂俱灭,化为飞灰,真灵不存!”
三天三夜,萧逸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洞府内只有他悠长而富有韵律的呼吸声,以及那地下暗流潺潺的微弱水声。他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圆融,越来越内敛,仿佛与这方洞府,与脚下的聚灵阵,与外面那混乱的能量场,都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当第三天的黎明即将来临,洞顶通风口透入第一缕极其微弱的曦光时,萧逸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到了目前的极致。心神澄澈如水晶,不起波澜;真气充盈澎湃,在经脉中如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却又如臂使指,操控由心;丹田内的混元窍,其旋转也达到了一个完美的、蕴含着无穷可能性的动态平衡点。
就是此刻!时机已至!
他心念微微一动,那枚被层层保护、珍而重之收藏的“蕴神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摊开的掌心之上。盒盖开启的刹那,仿佛连阵法空间内的光线都微微扭曲、暗淡了一瞬!那团仿佛内蕴着一个微型宇宙、在不断自主缓缓旋转的混沌气流,与那一点如同宇宙心脏般搏动着的紫色太初之源,再次显露出它那震撼人心的本来面目!磅礴浩瀚、仿佛源自天地未开之前的本源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瞬间冲破了紫檀木盒的些许束缚,充斥了整个“小混沌匿形阵”笼罩的核心空间!连那灰蒙蒙的、不断旋转的光罩,都因为这股至高气息的冲击而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细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
萧逸眼神骤然一凝,如同两颗骤然点亮在黑暗中的寒星。他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古老、复杂、仿佛蕴含着混沌生灭至理的法印。丹田内的混元窍,仿佛受到了最本源的召唤,猛地从原本平和的旋转状态,骤然加速!一股精纯至极、凝练无比、带着他自身独特的生命印记、道途理解以及对《混元贱经》全部感悟的混元本源真气,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又如同最温柔的触手,自他双手法印之中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探向那团仿佛拥有生命的混沌气流。
没有试图去强行吸取,没有运用“万象归流”那霸道无匹的吞噬之力。此刻,他的真气,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只剩下最纯粹的包容与亲近。它如同迷途的游子,历经万险,终于找到了回归母体的道路;又如同涓涓细流,怀着无限的渴望与敬畏,想要融入那浩瀚无边的混沌海洋。他的真气,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靠近、接触、然后,如同最轻柔的丝绸,缓缓地包裹向那团太初之气。
起初,那团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太初之气,依旧如同死物般,毫无反应,只是遵循着自身的韵律缓缓旋转,那点紫色太初之源稳定地搏动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萧逸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但他没有丝毫气馁,更没有急躁,依旧维持着那种温和而持续的“交流”,将自身那源自《混元贱经》的、与太初之气同源的混沌意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时间,在这种看似徒劳的“交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就在萧逸都感到心神有些疲惫,怀疑方法是否不对之时,那团一直沉寂的太初之气,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却足以让萧逸心神狂震的波动!仿佛冰封的湖面,被一缕持续的春风,吹开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缝!那中心搏动着的紫色太初之源,其跳动的韵律,似乎与萧逸丹田内混元窍那疯狂而有序的旋转,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不虚的、玄之又玄的同步!
有效!玄玅子前辈的方法是对的!同源的气息,温和的引导,才是正确的方式!
萧逸心中狂喜,但立刻将这丝情绪死死压下,不敢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专注、更加耐心地维持着这种微妙而脆弱的“共鸣”。他按照玄玅子心得中所载的最高秘法,以及自身对《混元贱经》“演化”、“包容”真谛的理解,开始以自身那缕已然与太初之气建立初步联系的本源真气为引,如同一位技艺登峰造极的微雕大师,将心神凝聚到极致,极其缓慢、极其耐心地,从那团庞大如星海的太初之气最边缘、能量相对最温和的区域,尝试剥离出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不足道的一缕!
剥离的过程,并非物理上的切割,而是一种意境上的引导与能量层面的微妙分离,需要无比精准的控制力。萧逸全神贯注,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汗珠再次渗出。
终于,那一缕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太初之气,被他成功引导,脱离了主体,如同一点微尘,融入了他的那缕本源真气之中,顺着真气回流,进入了萧逸的经脉!
就在这一缕微不可察的太初之气入体的刹那——
异变陡生!
“轰!!!”
萧逸的体内,仿佛有一颗原始的、开天辟地般的宇宙奇点,骤然爆炸了!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磅礴能量,带着一种重塑物质、定义规则、演化诸天的至高伟力,瞬间在他那相对“狭小”的经脉之中,轰然爆发开来!这股能量,并非单纯意义上的狂暴,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带着“存在”本身力量的冲击!他的经脉,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撕裂、每一寸灵魂都被碾碎的极致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全身,席卷了他的所有意识!
“呃啊——!”萧逸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一缕鲜红的血液!他感觉自己的肉身,仿佛要在下一刻就被这股力量彻底撑爆、化为齑粉!
“萧逸!”守在阵外的苏沐晴,虽然看不到光罩内的具体情形,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灰蒙蒙光罩骤然间变得如同怒海狂涛般剧烈波动、扭曲!一股让她灵魂都在颤栗、仿佛直面天地毁灭又重生般的恐怖气息,夹杂着萧逸那瞬间变得混乱、痛苦、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气息,猛地穿透了阵法的隔绝,冲击着她的心神!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玉手死死地握住了膝上的冰魄短剑,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然发白,娇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美眸之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恐惧与心痛,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这细微的干扰,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阵内,萧逸正处于生死一线的边缘!那剧痛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但他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清明!他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运转《混元贱经》!丹田内的混元窍,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旋转的速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极限,爆发出强大的吸力与炼化之力!那灰色的气流,此刻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疯狂运转的混沌磨盘,死死地、艰难地抓住那一缕入体的太初之气,开始以自身之道,对其进行蛮横而又充满智慧的碾碎、分解、炼化,试图将其霸道无匹的能量与规则,强行融入、同化为自身的混元真气!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极其缓慢、如同在无边炼狱中煎熬的过程。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山火海、油锅冰窟中轮回千百次。他的身体表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渗出细密的、带着淡淡灰色的血珠,那是经脉不堪重负、毛细血管破裂的表现。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龙蛇在窜动,那是狂暴的能量在冲击。但他的眼神,在那极致的痛苦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永不屈服的执著火焰!他不能失败!玄玅子前辈的期望,沐晴的守护,未来可能的大劫……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时间,在这非人的痛苦煎熬中,被无限地拉长。一天,两天……洞顶通风口的光线明灭了两次。
萧逸凭借着玄玅子那字字珠玑的经验指引,凭借着自身坚韧如铁、百折不挠的意志,更凭借着《混元贱经》那逆天的、仿佛本就为容纳万物而生的包容与炼化特性,终于,在第三天黎明,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再次透过通风口,如同希望的利剑刺破黑暗时,他成功地将那一缕比发丝还细千万倍的先天太初之气,初步炼化,与自身的一缕本源真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就在融合成功的刹那——
“嗡——!”
他丹田内的混元窍,猛地发出了一声低沉、古老、却仿佛能引动大道和鸣的宏大嗡鸣!原本只是灰色的混元真气,其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仿佛沉淀了万古的时光,而在那深邃的灰色之中,隐隐多了一丝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仿佛能演化出天地万物的紫色混沌霞光!真气的品质,在这一刻,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质的飞跃!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厚重、更加充满了一种源自本源的、无限的生机与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周围天地灵气的感知范围,瞬间扩大了数倍不止!对各种不同属性灵气(金木水火土、风雷冰暗等等)的亲和力与掌控力,也大大增强!那层之前如同坚固壁垒般困扰他许久的窥道后期瓶颈,在这一刻,如同被暖阳照耀的冰雪,悄然消融,荡然无存!
他的修为,水到渠成,毫无阻碍地踏入了窥道后期!
而且,根基稳固得不可思议,没有丝毫不稳的迹象,仿佛这本就是他苦修多年应有的成果!
然而,萧逸心中无比清楚,这……仅仅是炼化了那庞大如星海的太初之气中,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缕!那“蕴神盒”中,还蕴含着足以让仙人眼红的、海量的太初之气,以及玄玅子前辈那纯净的合道本源!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虽然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鏖战,但更多的,是一种洗尽铅华、脱胎换骨般的湛然精光与发自内心的喜悦。他看了一眼阵外那虽然背对着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其紧绷与担忧的倩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努力传递过去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微弱的气息波动。
他知道,这漫长的、注定与痛苦和危险相伴的闭关,才刚刚拉开序幕。接下来,他将以这初步炼化、蕴含着一丝太初本源的全新混元真气为引,如同滚雪球一般,逐步地、持续地蚕食、炼化那团庞大的太初之气与合道本源。这个过程,将会比刚才凶险十倍、百倍!持续时间也可能长达数月、甚至数年!其间的心魔考验、能量反噬、肉身重塑……每一步都将是生死关卡!
但他无所畏惧。
稍微稳固了一下刚刚突破的境界,感受着体内那焕然一新、充满了无限力量的真气,萧逸没有任何停歇,再次缓缓闭上了双眼,神情肃穆,如同一位踏上无尽征途的勇士,义无反顾地再次投入到了那无休无止、在毁灭与新生之间徘徊的炼化之旅中……
洞外,落霞山脉的日月依旧无情地交替,妖兽的嘶吼与争夺从未停歇,仿佛永恒的蛮荒画卷。而在这隐秘山坳、被重重阵法守护的洞府之内,一场关乎个人命运、亦可能影响未来天地格局的惊人蜕变,正在寂静无声中,激烈而坚定地进行着。苏沐晴,这位药王谷的天之骄女,如同化作了最坚韧的磐石,静静地守在那里,与洞中那个正在经历浴火重生的少年,共同等待着那破茧成蝶、震动九霄的时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