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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次日清晨,冬日难得的暖阳穿透薄云,洒在昭武将军府崭新的朱漆大门上。

王程换上了一身石青色素面锦缎直裰,外罩玄色狐裘大氅,腰束玉带,并未佩戴官制兵器,只带了四名亲兵,抬着两只沉甸甸的朱漆礼盒,穿街过巷,往荣国府行去。

他如今是汴梁城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这般轻车简从,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沿途百姓认出他来,无不驻足观望,指指点点,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好奇。

到得荣国府西角门,今日当值的正是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

他远远瞧见王程一行人过来,先是揉了揉眼睛,待确认无误,脸上立刻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一溜小跑迎了上来,打千儿请安,声音都比平日高了八度:

“小的给王将军请安!将军您老人家今日过府,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一面殷勤引路,一面暗暗对身后另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会意,飞也似地跑进去通报了。

王程微微颔首,神色平静,迈步跨入那道他曾经需要低头躬身才能进入的门槛。

府内路径,他自是熟悉,但此番心境与身份,已与昔日那个卑微家奴截然不同。

消息像插了翅膀,瞬间传遍了荣国府的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王程……哦不,王将军来了!”

“哪个王将军?”

“哎哟!还能有哪个?就是原先咱们府里家生的那个王程!如今阵前斩将,皇上亲封的昭武将军!”

“天爷!他……他竟回来了?”

“可不是嘛!就在前头往荣庆堂去了!穿着体面得很,威风凛凛,跟换了个人似的!”

“快去看看!”

下人们,尤其是那些丫鬟婆子,按捺不住好奇,寻着各种由头,或在穿廊下假装洒扫,或在假山后探头探脑,都想亲眼瞧瞧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

只见王程步履沉稳,身形挺拔。

昔日略显单薄的身材如今显得魁梧健硕,被戎马生涯磨砺过的面容,线条更加硬朗,眼神锐利深邃,顾盼之间自有威仪。

虽衣着低调,但那通身的气派,却比府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爷们更显刚毅迫人。

“啧啧,真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通身的气派,谁敢说他原是咱们府里的奴才?”

“什么气派不气派,那是人家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威风!你没听说吗?阵斩金军万夫长!那是开玩笑的?”

“瞧瞧那走路的架势,虎虎生风,眼神扫过来,我这心都跟着一跳……”

“鸳鸯真是好造化!当初那般决绝,竟真让她搏出了这等前程!”

“嘘……小声些,仔细被上头听见!”

议论声如同蚊蚋,在角落裡嗡嗡作响,惊讶、羡慕、敬畏、感慨,种种情绪交织。

王程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只在经过昔日熟悉的怡红院附近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目光掠过那月洞门,旋即恢复如常,径直往贾母的上房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内,暖香馥郁。

贾母早已得了信,端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

穿着赭石色万字不断头纹样缂丝对襟袄,额上戴着镶嵌祖母绿的昭君套,神色看似平静,手中却慢慢捻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贾政、王夫人坐在下首左面的椅子上,贾政面色有些复杂,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王夫人则垂着眼睑,拨弄着腕上的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熙凤和贾琏站在贾母榻旁。凤姐一双丹凤眼精光闪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在快速盘算着什么。

贾琏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瞥向门口。

最不自在的,当属坐在右面首位的贾赦。

他脸色阴沉,手里攥着一个鼻烟壶,却忘了去嗅,只觉胸口堵得慌。

邢夫人坐在他旁边,更是大气不敢出,眼神躲闪。

满屋子主子、有头脸的丫鬟婆子,虽无人高声,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等待的寂静。

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宝玉,今日也被王夫人特意嘱咐留在怡红院,未曾过来。

“昭武校尉王将军到——”

门外小丫头一声清晰的禀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帘笼一挑,王程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挺直了脊梁,更显器宇轩昂。

他目光在室内一扫,先行国礼,对着贾母方向抱拳躬身:“末将王程,参见老太君。”

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快免礼,王将军如今是朝廷栋梁,不必如此多礼。”

贾母脸上立刻绽开慈和的笑容,虚抬了抬手,语气十分温和,“看座。”

早有伶俐的丫鬟搬来了紫檀木扶手椅,放在贾政下首,位置颇为靠前。

王程道了声“谢座”,坦然坐下,姿态从容。

“给将军上茶。”贾母吩咐,又笑着对王程道,“这是前儿宫里赏下来的雨前龙井,你尝尝可还入口。”

王程双手接过丫鬟奉上的成窑五彩小盖钟,道了谢,揭开盖子,轻轻嗅了嗅茶香,呷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清醇甘洌,谢老太君厚赐。”

举止言谈,沉稳有度,竟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贾母细细打量着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眼前这个英气逼人、言谈得体的年轻将军,与记忆中那个在府里沉默寡言、低眉顺目的家奴形象,实在难以重叠。

她心中暗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笑道:“将军昨日乔迁之喜,本应亲往道贺,奈何老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还望将军勿怪。”

“老太君言重了。”王程放下茶盏,目光诚恳,“末将微末之功,岂敢劳动老太君大驾。今日前来,一则是感念昔日府中收留庇护之恩,特来拜望;

二则,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望老太君笑纳。”

说着,示意亲兵将礼盒抬上。

礼盒打开,一盒是上等的野山参、鹿茸等滋补药材,另一盒则是时新的宫缎、贡绒,还有几件精巧的玉器摆件。

东西不算极度奢华,却样样精致贵重,符合贾母的身份和喜好,可见是用了心的。

贾母连连点头,命琥珀收了,笑道:“将军太客气了。你能有今日成就,全是你自己忠勇为国,挣来的前程,老身与有荣焉。”

这话说得漂亮,既肯定了王程,也轻轻撇清了贾府“栽培”之功。

王熙凤在一旁笑着凑趣:“老祖宗说的是!王将军如今可是咱们汴梁城头一份的英雄!昨日我们去了将军府,那才叫气派!可见皇上恩典,重用人才!”

贾政也捻须点头,接口道:“不错。将军阵前斩将,扬我国威,壮我军心,实乃社稷之幸。还望将军日后继续戮力王事,不负圣恩。”

他这话带着几分官场套话,却也透着一丝真诚的勉励。

王程对贾政和王熙凤微微颔首:“政老爷、琏二奶奶过誉。守土卫疆,乃军人本分。”

寒暄客套已毕,气氛看似融洽。

王程话锋却微微一转,目光落在了自他进来后便一直阴沉着脸、未曾开口的贾赦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说起来,末将能有今日,还要特别感谢一人。”

满室目光,下意识地都随着他看向了贾赦。

贾赦捏着鼻烟壶的手指一紧,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王程继续道,语气显得十分“真诚”:“那便是赦老爷。昔日末将在府中为奴,多蒙赦老爷……嗯,‘关照’。”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这个词用得意味深长,“若非赦老爷昔日诸多‘磨砺’,让末将深知人间冷暖,世事艰难,末将或许也不会有破釜沉舟、投身军旅以博功名的决心。说起来,赦老爷对末将,实有……鞭策激励之恩。”

他这番话,说得慢条斯理,字字清晰。

表面上是在感谢,实则每个字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在贾赦最难受的地方。

什么“关照”、“磨砺”、“鞭策激励”,分明是在反讽贾赦昔日的刻薄逼迫!

贾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握着鼻烟壶的手青筋暴起。

他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钉子?

这杀才!这狗奴才!

竟敢当着母亲、弟媳、侄儿媳妇和下人的面,如此阴阳怪气地打他的脸!

他几乎要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然而,目光触及王程那平静却暗藏锋芒的眼神,又看到母亲贾母警告的目光,以及贾政微微摇头示意他忍耐的动作,再想到王程如今的身份和声望……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将那口恶气硬生生咽了回去,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干笑:

“呵……呵呵……王将军……言重了。都是……都是你自己争气。” 这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丝。

王程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依旧那副“诚恳”的模样:“赦老爷过谦了。饮水思源,末将不敢或忘。”

他轻轻巧巧,又给贾赦补了一刀。

贾赦只觉得喉头腥甜,眼前发黑,恨不得立时昏死过去。

王程却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贾母,仿佛只是随口提起般,又道:“如今蒙圣上恩典,赐下府邸,一应物事倒也齐全。只是……”

他略作沉吟,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府中诸事皆备,唯独缺一位能主持中馈、打理内务的女主人。末将出身行伍,于此道实不擅长,府里没个当家奶奶,终究不成体统,也让同僚见笑。”

他目光再次扫过贾赦,语气变得“谦逊”甚至带着点“请教”的意味:“听闻府上诗礼传家,小姐们皆德言容工,品貌出众。不知……

府上可还有未曾婚配的千金?若蒙不弃,赦老爷可否代为留意,替末将寻一门妥当亲事?赦老爷目光如炬,您瞧得上眼的,定然是好的。”

这话一出,满堂皆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程这哪里是请教?

这分明是蹬鼻子上脸!

他刚刚才绵里藏针地刺了贾赦一遍,转眼就敢开口让贾赦帮他做媒,还是求娶贾府的小姐?!

这简直是把贾赦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贾赦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王程,“你……你……”了半天,脸色由红转青,眼看就要彻底爆发。

他贾赦的女儿,纵然是庶出,也是公府千金,岂能嫁给一个家奴出身、靠军功爬上来的武夫?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哥!”贾政见状,急忙低喝一声,阻止他失态。

贾母也立刻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王将军少年英雄,如今开府建牙,确是当考虑终身大事了。”

她先定了调子,表示王程提的要求合情合理,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贾赦,“赦儿,王将军既开口相托,也是一番信任。你心中可有人选?”

贾母和贾政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告诉贾赦:大局为重!

王程风头正劲,是民望所归的英雄,此刻与他硬碰,贾府占不到任何便宜,只会沦为笑柄!

必须稳住他!

贾赦看着母亲和弟弟的眼神,再看看王程那看似恭敬实则挑衅的姿态,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冲撞,却无处发泄。

他猛地想起那个木头似的、戳一针也不知哎呦一声的二丫头迎春。

她是妾室所出,性子懦弱不讨喜,留在府里也是个多余的,嫁过去……既能堵住王程的嘴,全了贾府的“体面”,又能把这个碍眼的庶女打发出去,顺便恶心王程一下——你不是想要贾府小姐吗?

好,我就给你个最不起眼的!

想到这里,贾赦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乎是咬着牙道:“王将军……既然开口……老夫……倒是想起一人。小女迎春,年已及笄,性情……温婉敦厚,若将军不弃……”

他话未说完,王程已干脆利落地接口,仿佛早已料到:“原来是二小姐。政老爷家风清正,教养出的女儿定然是极好的。既然赦老爷首肯,那便是末将高攀了。此事,末将在此先行谢过赦老爷成全!”

他竟直接起身,对着贾赦拱手一礼,把事情坐实了!

贾赦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邢夫人连忙在一旁替他拍背,脸色也是煞白。

王程仿佛没看见贾赦的狼狈,目的已达,便不再多留,转身对贾母躬身道:“老太君,府上事务繁忙,末将不便久扰,就此告辞。”

贾母心绪复杂,面上却仍是慈和:“既如此,老身也不虚留了。琏儿,凤哥儿,代我送送王将军。”

王程再次行礼,目光在面色各异的众人脸上扫过,尤其在剧烈咳嗽的贾赦那里停留一瞬,随即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背影挺拔如松。

他刚一走出荣庆堂的院子,身影消失在穿廊尽头,就听身后屋内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贾赦歇斯底里的咆哮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

“王程!你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杀才!狗奴才!安敢如此辱我!安敢——!!!”

然后是贾政急促的劝阻声:“大哥!慎言!慎言啊!”

王熙凤也提高了声音劝道:“大老爷消消气!何必跟那起子浑人一般见识,没的气坏了身子!”

以及邢夫人带着哭音的劝慰和其他丫鬟婆子慌乱的动静。

王程脚步未停,嘴角那抹冷峻的弧度微微加深,迎着府外透进来的明亮天光,大步向前。

荣国府这片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内里渐空的深宅大院,于他而言,已是过往。

他亲手撕开了那层温情的面纱,将昔日的屈辱与如今的实力,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

而贾迎春……他脑海中掠过那个在原著中命运悲凄、被称为“二木头”的安静女子。

娶她,是政治权衡,是报复贾赦的一步棋,或许,也能给那个沉闷府邸里另一个无助的灵魂,提供一个逃离的契机。

至于未来如何,且看这乱世风云,如何变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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