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梁上，沈凌汋手搭凉棚，眯着眼望向远方。
嚯，这排场。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跟不要钱似的往天边堆，活像一群趴窝睡觉的太古巨兽，那山峰高的，脖子都快仰断了才能瞧见顶，全都插在厚厚的云雾里头。那云那雾，看着就不一般，白茫茫一片，全是浓郁得快滴出水来的天地灵气，被日头一照，泛着层淡淡的霞光，花里胡哨的。在那云雾最厚、山势最险要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无数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几只仙鹤模样的鸟慢悠悠地绕着飞，偶尔还有那么一两道剑光“咻”地一下划开云层，留下条亮闪闪的尾巴。
“看见没！看见没！”安小叶在她脑子里激动得嗷嗷叫，“那就是青岚宗！这特效！这建模！比小云城那破地方强了八百倍不止！灵气浓度都快赶上我的‘私人加湿器’全力运转了！咱们的新手终极任务点到了！”
沈凌汋没搭理他，目光往下挪。山门外面，那片巨大的青石广场上，此刻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粗略一看，起码好几千。人声跟闷雷似的隐隐传过来，嗡嗡作响，混杂着渴望、焦虑、不安，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快要把广场掀翻的热浪。
前世，她站在比这更高、更接近天道本源的地方，俯瞰过的仙家盛景不知凡几。今生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和沾着泥点的裤腿，嗯，挺好，从基层干起，体验生活。
心里没啥波澜，既不激动得想哭，也不向往得流口水，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冷静，外加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期待——期待一个能安稳修炼、有基本资源保障的“平台”；同时也审慎地琢磨着前路的麻烦——复杂的人际、未知的考验，以及怎么把身上最大的那个活体秘密（腰间的某黄瓜）捂严实了。
“走走走！凌汋！快下山！去晚了好位置都让人抢了！”安小叶催促道，仿佛去晚了就领不到免费鸡蛋似的。
“急什么。”沈凌汋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挤在前面就能被选上？”
“呃……这不是显得咱们态度积极嘛……”
她不再废话，迈开步子，沿着那条被踩得光秃秃的下山小路，朝着那人声鼎沸的山门广场走去。脚步稳得像尺子量过，跟以前走向那些决定生死的战场时一个样。
越靠近广场，那声浪就越发震耳欲聋。好家伙，真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哦，没有红旗。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穿啥的都有，大部分都面带风尘，眼神里混合着渴望、忐忑、焦虑，还有那么点“万一仙长就看上我了呢”的侥幸。有人紧张地一遍遍整理自己最好的那件衣服，有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稿子，还有人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沈凌汋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悄无声息地挤进人群。她这练气四层（快五层）的修为，搁在这几千号人里，除了那些还没引气入体的凡人，在练气中期这块属于垫底水平，毫不起眼。
她找了个靠近广场边缘、还算清净的角落，拍拍地上的灰，直接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这就……坐下了？”安小叶有点懵，“不去前面跟那些考官混个脸熟？不去打探打探内部消息？”
“安静。”沈凌汋在脑海里回他，“保存体力，观察环境，比瞎凑热闹有用。”
“好吧好吧，听你的。”安小叶嘟囔着，但还是乖乖配合，释放出一缕极其微弱的灵雾，悄然笼罩在沈凌汋周身尺许范围。这雾气不仅能帮她更快恢复状态，还能稍微隔绝点周围堪比菜市场的噪音。
“嘿，你别说，你这‘静音结界’虽然范围小了点，效果还挺拔群。”安小叶有点小得意。
“主要是你太吵，需要隔离。”沈凌汋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虽然闭着眼，但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谨慎地向外蔓延，捕捉着周围的对话和信息碎片。
“……听说这次只收三百外门弟子，竞争太激烈了！”
“怕什么！我三叔的邻居的表妹的道侣就在里面当杂役，说不定能帮我说上话……”
“得了吧，就你？五属性伪灵根，洗洗睡吧。”
“唉，要是能测出个双灵根就好了，直接内定……”
“看到那边那群穿蓝衣服的没？好像是某个小修仙家族的人，抱团来的。”
“哼，家族子弟又怎样，考核看的可是真本事！”
各种声音，各种心思，汇聚成一幅生动的众生求道图。
“啧啧，真是卷啊，”安小叶感慨，“几千人抢几百个名额，这录取率比考公务员还低。”
沈凌汋没理会他的奇怪比喻，继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灵力。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衣衫褴褛的少年，因为太过紧张和拥挤，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的脚。
“臭要饭的！没长眼睛啊！”那年轻人眉头一皱，嫌弃地拍了拍靴子上的灰，他身边几个同伴也围了上来，面色不善。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鞠躬。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知道我这鞋子多少钱吗？”
沈凌汋依旧闭目调息，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喂喂，凌汋，不管管？这不是霸凌吗？”安小叶有点看不过去。
“管不了，也没必要管。”沈凌汋冷静地回应，“这里是青岚宗山门，自有规矩。强出头，只会惹麻烦上身。”
果然，没等那年轻人进一步发作，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威压悄然降临，一个平和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山门之前，禁止喧哗斗殴。再有违者，取消考核资格。”
那年轻人和他的同伴脸色一变，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悻悻地退开了。少年松了口气，感激地朝着虚空拜了拜，赶紧躲到了人群更边缘的地方。
“哇，这算是考试公告吗？大佬出手了？”安小叶觉得挺新奇。
“基本的秩序维护而已。”沈凌汋淡淡道。
日头渐渐升高，广场上的气温也开始上升，人群愈发焦躁。沈凌汋依旧稳如磐石，借着安小叶的灵雾，状态已经调整到最佳。
仙路漫漫，这才刚起步。眼前这吵吵嚷嚷的青岚宗山门，就是她这一世仙途的第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台阶。她得稳稳地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