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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副总的办公室在顶层,视野极佳。
我敲开门,他正打着领带,见我进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
“砚舟!你可算回来了!辛苦,太辛苦了!”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腾达这个项目拿得漂亮!股价涨了三个点,你又是头功!”
我没心情跟他客套,把发票放在他桌上,言简意赅地把卓晓芸的“新规矩”复述了一遍。
“胡总,这十几万是我垫的。现在这位卓专员说,报不了。”
胡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拿起电话,拨了内线:“小卓,来我办公室一下。”
卓晓芸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来,看到我,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胡总,您找我?”
“这个……”胡副总指了指桌上的发票,语气有些为难,“砚舟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你看能不能特事特办一下?”
卓晓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公式化地回答:“胡总,制度就是制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为他破了例,以后法务工作还怎么开展?”
她把“制度”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胡副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可砚舟这是为了公司……”
“胡总,”卓晓芸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姑父,也就是您楼上的副总裁,一直强调,公司的规范化管理要从细节抓起。尤其不能有‘功高震主’的特殊员工。”
“他就是个搞拓展的,能有什么特殊?”
那一瞬间,我全明白了。
卓晓芸,副总的亲戚。空降法务部,目的就是为了“规范管理”,打压所有“功高震主”的老员工。
而我,江砚舟,这个刚签了几十亿合同、风头正劲的“功臣”,就是她要立威的第一块砧板。
胡副总长叹一口气,把目光转向我。
“砚舟啊,要不……你先克服一下?你看,小卓也是为了公司好,严格执行规定嘛。你作为公司的功臣,更要以身作则,支持新同事的工作,对不对?”
他开始打太极,用一堆“公司大局”、“互相理解”的空话和稀泥。
我明白了。
在这位副总的亲戚和给我创造了几十亿利润的功臣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不得罪前者。
所谓的器重,所谓的承诺,在裙带关系面前,一文不值。
我的伯乐,亲手将我这匹千里马的草料,换成了沙子。
我拿着发票从胡副总办公室出来,一言不发。
卓晓芸跟在我身后,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孔雀,昂首挺胸。
回到工位,她故意停在我旁边。
“江经理,看到了吗?在公司,不是你业绩好就有特权的。现在是我姑父说了算。”
她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炫耀和鄙夷。
“以后啊,你报销之前最好先来问问我,免得又像今天这样,跑去胡总那里自取其辱。”
几个平时和我不对付的同事,立刻凑上去附和。
“就是,卓专员说得对,公司就得有规矩。”
“江经理这出差半年,估计都跟社会脱节了,不知道公司的风向早就变了。”
我没理会这些噪音,默默地打开电脑。
他们以为我吃了哑巴亏,只能忍气吞声。
但他们不知道,对于一个顶级的拓展经理来说,当规则不再保护你时,你就要学会利用规则,甚至……创造规则。
晚上,我拒绝了部门的接风宴,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公寓。
半年没回来,屋子里积了一层薄灰,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沉闷的味道。
我放下行李,连灯都懒得开,就那么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医院催缴费用的短信。
“江先生,您母亲下周的第三期淋巴癌靶向药费用尚未缴纳,请尽快处理,以免耽误疗程。”
那一瞬间,强撑了一天的冷静和理智,轰然崩塌。
那沓被判了死刑的发票里,有十几万是我先垫付的。
这笔钱,我早就计划好了,是我母亲下个月的化疗费。
出差第四个月,家里打来电话,说妈妈查出了淋巴癌三期。
我脑子一片空白,当场就想订机票回去。
但当时,项目正处于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几十人的团队陪着我熬了几个月,客户的一个小动摇就可能让一切前功尽弃。
我咬着牙,把所有积蓄都打了回去。
我告诉家人,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钱我来解决。
我对自己说,江砚舟,拿下这个项目,拿到百万奖金,妈妈就有救了。
我在客户的酒桌上强颜欢笑,心里却全是妈妈日渐消瘦的脸。
半年的拼杀,我以为自己是为母亲披荆斩棘的战士。
凯旋时,却发现后方的粮草,被自己人一把火烧了。
他们不仅羞辱我的战功,还要断了我母亲的买药钱!
胃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我打开抽屉拿出一瓶胃药,干咽了两颗。这半年的高压,让我的胃早已不堪重负。
疲惫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情绪崩溃的时候。
这笔钱,我可以不要。
但这个公道,这份被践踏的牺牲,我必须亲手讨回来!
我打开电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老杨。
老杨是业内的金牌猎头,三年前就想挖我,我一直告诉他,时机未到。
现在,时机到了。
然后,我又拨通了这次腾达广场项目的大客户,林总的电话。
你们想跟我玩规矩?
好啊。
那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叫真正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