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猛的葬礼在漫天飞雪中举行。北凛王都天阙城万人空巷，百姓自发披麻戴孝，肃立在街道两侧。凛云亲自扶灵，玄色王服上落满雪花，与鬓角的白玉冠形成鲜明对比。
“韩将军！走好！”
“血债血偿！”
人群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喊声。
凛云目光扫过沿途跪拜的百姓，看到他们冻得通红的脸庞上真挚的悲恸，心头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这些淳朴的北凛子民，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王室，而他却连最忠诚的将领都无法保全。
“世子节哀。”太傅苏文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这位掌管北凛文教的老臣压低声音，”王上在宫中等候多时了。”
凛云微微颔首，将灵柩交给副将赵擎。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小将此刻双眼红肿，却挺直脊梁，以最标准的军礼接过重任。
“照顾好韩将军最后一程。”凛云拍了拍他的肩甲，声音沙哑。
赵擎重重点头：”末将誓死守护将军！”
【北凛王国 · 王宫 · 凛天雄视角】
凛天雄靠在暖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熊皮褥子。这位曾经威震北境的王者，如今面色灰败，每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息。
“云儿…”他艰难地抬手，”过来让父王看看。”
凛云快步上前，单膝跪在榻前。当他看清父王枯槁的面容时，心头猛地一沉。不过月余未见，父王竟已憔悴至此。
“听说你…亲自把韩猛带回来了？”凛天雄的手微微发抖。
“是儿臣无能，未能护他周全。”凛云低头，声音哽咽。
凛天雄剧烈咳嗽起来，侍从连忙递上药汤。他挥手推开，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抬起头来！北凛的世子，不该是这般懦弱模样！”
凛云猛地抬头，对上父王依然威严的目光。
“记住，为君者…可以悲痛，但不能软弱。”凛天雄一字一句道，”韩猛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你现在要想的，不是自责，而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颤抖着从枕下取出一封密信：”看看吧…这是今早收到的。”
凛云展开密信，脸色骤变。信中详细记录了朝中几位重臣近日的密会内容，矛头直指他”擅启边衅”、”年少轻狂”。
“这…”凛云难以置信，”儿臣夺回韩猛遗体，竟成了罪过？”
凛天雄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云儿，你可知为何父王这些年…始终对狄人采取守势？”
不等凛云回答，他继续道：”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我们耗不起。北凛地瘠民贫，国库空虚…每一次出兵，都是在消耗国本。”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但现在不同了…你这一战，虽然冒险，却打出了北凛的骨气！既然已经出手…就要让所有人看到，我凛氏王族…还没有老！”
【西秦帝国 · 咸阳宫 · 嬴铮视角】
“报——！”探马急匆匆奔入大殿，”北凛王凛天雄抱病临朝，当众将虎符交给世子凛云！”
嬴铮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朱笔在竹简上留下一个红点。
“具体情形。”他声音平静。
“凛天雄在朝堂上咳血不止，但仍坚持站立授符。据说…当时有老臣反对，被凛天雄当场呵斥。”
嬴铮放下朱笔，指尖轻轻敲击案几：”田文那边有什么动静？”
“东齐使者已经抵达天阙城，要求与凛云当面会谈。”
“果然…”嬴铮冷笑，”这个老狐狸，动作倒是快。”
大将军秦渊沉声道：”大王，若是北凛与东齐结盟…”
“结盟？”嬴铮站起身，走到窗边，”田文不会真心帮助北凛，他只是在待价而沽。传令蒙恬，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大王的意思是？”
“给北凛的世家大族送份大礼。”嬴铮目光深邃，”就说…西秦愿意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的存粮。”
秦渊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大王这是要…断北凛的粮草？”
“不仅要断他们的粮草…”嬴铮转身，眼中寒光闪烁，”还要让凛云知道，他面对的敌人，远不止关外的狄人。”
【东齐· 临海城 · 田文视角】
“相国，西秦开始收购北凛世家的存粮了。”孙膑推动轮椅来到书房，语气依然平静。
田文正在赏玩一株新得的珊瑚，闻言轻笑：”嬴铮这小子，倒是懂得攻心为上。”
“我们要插手吗？”孙膑问道。
“当然要。”田文放下珊瑚，”不过不是现在。等北凛的粮价涨到顶峰，等凛云走投无路时，我们再出手。”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北凛疆域：”记住，雪中送炭，远不如绝处逢生来得珍贵。要让凛云记住这个恩情，也要让北凛的世家记住，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救星。”
“但这样会不会把北凛逼向西秦？”
田文摇头：”嬴铮太急了。他越是逼迫，北凛就越会向我们靠拢。传令给使者，可以适当向凛云透露…我们能够提供粮食援助。”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要强调必须在签订盟约之后。”
【北凛王国 · 天阙城 · 凛云视角】
“世子，情况不妙。”户部尚书急匆匆赶来，额头满是冷汗，”各大世家突然停止向官府售粮，说是…要留着过冬。”
凛云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这才初冬，过冬的借口实在拙劣。
“是西秦在背后搞鬼？”他声音冰冷。
“不止如此…”户部尚书压低声音，”粮价已经开始飞涨，照这个趋势，不出半月，军中就要断粮了。”
凛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父王所说的”耗不起”是什么意思。战争，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厮杀。
“传令下去，从明日开始，我的膳食减半，王府用度削减三成。”他转身，目光坚定，”另外，以我的名义，向各大世家借粮。”
“这…他们若是不借？”
“那就告诉他们…”凛云眼中闪过决然，”北凛若亡，他们的粮食也不过是给狄人准备的战利品。”
夜幕降临，凛云独自站在韩猛的墓前。雪花落满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韩猛，你若在天有灵，告诉我该怎么做…”他轻抚墓碑，”是向世家妥协，还是…”
“世子。”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凛云回头，看见雪清尘提着灯笼站在雪中。她披着白色狐裘，容颜在雪光映照下愈发清丽。
“清尘？你怎么来了？”
“听说世子削减用度，我熬了些粥。”她递上食盒，眼中满是心疼，”父亲让我转告世子，苏家愿意拿出全部存粮，支持世子。”
凛云怔住：”太傅他…”
“父亲说，北凛可以战死，绝不能饿死。”雪清尘握住他冰凉的手，”世子，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凛云忽然觉得心头重负轻了几分。是啊，他不是一个人。有誓死相随的将士，有意气相投的知己，还有…这个愿意与他共度时艰的女子。
“替我谢谢太傅。”他反握住她的手，”另外，准备一下，三日后，我要亲自会见东齐使者。”
“世子决定结盟了？”
凛云望向西方，目光深邃：”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北凛的世子，不会在任何威胁面前低头。”
雪越下越大，但凛云心中的火焰，却从未如此炽热。这一刻，他真正开始理解，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