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沈星辞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双黑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有冷厉,有嘲讽,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复杂。
“构陷?”萧彻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离她一寸处停住。
他语气冷得刺骨:“沈星辞,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错判?当年你弃我而去,转头就嫁给温庭玉,在你眼里,他就这般完美无瑕?”
这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沈星辞的心口。
她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气息,声音发颤:“殿下,今日说的是温家人的冤屈,与往日无关。”
“无关?”
萧彻猛地扣住她的手腕,指节用力,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沈星辞痛得闷哼一声。
温念安见状,急忙伸手去推萧彻:“你放开我娘亲!坏人!”
萧彻低头看向温念安,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这就是她跟那人的孩子?!
沈星辞心下一紧,急忙将孩子抱进怀里,抬头怒视着萧彻:“殿下,念安只是个孩子,你何必跟他计较!”
“孩子?”萧彻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沈星辞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
“沈星辞,你倒是会护着温家的人,当年你写诀别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护着我?怎么没想过我们之间还有过婚约?”
他的话像冰雹一样砸在沈星辞心上。
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深处的过往,连同着难堪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
可她却一个字都提不得。
一旦撕开那道伤疤,不仅是她自己再无体面,整个乾国的风云都要被搅动。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温庭玉蒙冤而死。
温庭玉待她的好,点点滴滴都刻在心里。
他知道她心里藏着人,却从未追问,只是默默护着她和念安。
他知道她不喜欢后宅争斗,便将温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将眼底的酸涩逼了回去:“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要牵扯不相关的人。”
“冲你来?”萧彻冷笑,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的肌肤,动作带着几分暴戾的侵略性。
“你以为本王不敢?你护着别人,可你别忘了,如今你的生死,温家的存亡,全在本王的一念之间。”
“你再敢为温庭玉说一句求情的话,本王就先将这孩子,送进诏狱里,让他跟温庭玉‘团聚’!”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沈星辞浑身冰凉。
她看着萧彻眼底毫不掩饰的恶意,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在桃花树下等她、给她递糖葫芦的少年郎了。
她张了张嘴,想再求他,可看着怀里孩子吓得发白的小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不能拿念安冒险。
萧彻见她沉默,眼底的嘲讽更浓:“当年你选温庭玉弃我之时,怎么没想过今日?”
他扬声发号施令:“温家满门,从今日起,打入天牢。”
“是!”
禁军统领恭敬应道,挥手示意手下行动。
王氏彻底瘫软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扫把星,都是这个扫把星害的温家……”
沈星辞抱着温念安,站在原地。
看着禁军们将王氏拖走,看着温家的仆从被一个个押上囚车,看着这座曾经充满暖意的宅院,瞬间变得狼藉不堪。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温庭玉,没能护住温家。
怀里的孩子还在小声哭着,问她:“娘亲,我们要去哪里?爹爹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
她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快了,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可心里清楚,萧彻的态度那么坚决,温庭玉的处境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抬头看向萧彻挺拔却冰冷的背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一切安静下来。
萧彻目光落在沈星辞怀里吓得发抖的温念安身上,眼神骤然阴狠。
禁军上前要拉她,沈星辞死死抱住温念安,泪水砸在孩子衣襟上。
“阿彻!”她脱口而出求情:“阿彻,我求你放过安儿,求求你!”
萧彻指骨猛地攥紧。
那声
“阿彻”像火星燎过心尖,眼底阴鸷骤然滞了半瞬。
从前她这么唤,他连命都可以给她。
可这怔忡转瞬即逝,
他俯身攥紧沈星辞的手腕,她痛得呜咽。
他突然又发疯似的一把甩开她的手,眼神冷得像腊月寒冰:“沈星辞,你现在的身份,是罪臣之妇。一个阶下囚,也配提要求?”
他示意禁军将温念安拉开。
“娘亲!娘亲!”
孩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声穿透庭院。
沈星辞挣扎着要追,却被两名禁军按住肩膀,拖拽着往府外走。
“嘶!”她吃痛了一声。
“谁允许你们动她的?”
下一秒,两名禁军被大力踢飞,重重摔落几米远。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围禁军立即屏气凝神,不敢再上前动粗。
温念安惊惶未定,天旋地转后落入一个宽厚怀抱。
可下一秒,他又将她推开,眼神里布满厌恶。
方才见禁军扯她时,那股不受控的怒意几乎要冲垮理智。
可瞥见她眼底对跟那人生的小孩的不舍,厌恶又瞬间翻涌上来。
“不想去大牢,就跟上。”
摄政王府。
朱漆门阖,鎏金铜环映着残阳,院内汉白玉铺就的甬道两侧,宫灯已次第亮起。
暖黄光晕透过描金纱罩,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将摄政王府的威严晕染得愈发厚重。
萧彻刚踏上正厅前的石阶,便见廊下缩着个小小的身影。
五岁的萧明玥穿着藕荷色袄裙,裙摆绣着簇簇浅粉桃花,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支素银小钗。
见他看来,小女孩身子猛地一僵,小手紧紧攥着裙摆,怯生生抬眼,细声喊:“父……父王。”
萧彻脚步微顿,目光扫过那张小脸。
还未及开口,身旁的侍女已轻声回话:“王爷,郡主自打知道您要回来,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这儿等,还总问奴婢,王爷是不是忘了回府的路。”
这话刚落,内厅的屏风后悄然掠过一抹纤影。
杜月璃指尖攥着帕子,垂在身侧的手悄然蜷起,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
只是这神色转瞬便被她压了下去。
她提着裙摆缓缓走出,眼眶已泛红,声音带着哽咽。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明玥自小没爹在身边,前几日还抱着我的腿哭,问我是不是她不乖,你才不要我们娘俩了……”
萧彻的视线重新落回明玥身上。
却见方才还怯怯的小姑娘,此刻正咬着下唇,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那眼神里藏着的倔强,竟与他幼时如出一辙。
心头防线莫名松动。
直觉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天性”。
“过来。”他伸手,声音放柔。
萧明玥小步挪过来。
萧彻刚想开口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就见小姑娘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父王,你身上的盔甲好亮呀,是不是能照出月亮呀?”
萧彻一怔,随即失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顶:“这盔甲是战场上用的,照不出月亮,倒能护住你。”
“那父王别穿盔甲好不好?”明玥凑近,声音软乎乎,“我听说穿盔甲的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我不想父王走。”
说着,还悄悄抬眼瞟了他一下,见他没生气,又补充道:“我可以给父王捶腿,还能背三字经,父王留下来好不好?”
萧彻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的模样,心头一软,点头:“好,父王不走,陪你。”
他牵着萧明玥往内厅走时,没看见小姑娘悄悄对杜月璃眨了眨眼,嘴角还勾起了一抹小弧度。
这父王,好像也没那么难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