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琂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裴琂缓缓转过身，逆着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那双幽深的眸子落过来，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沈知黎垂下眼睫，做出了一副怯生生的姿态。
“国师大人……”
她抱着猫，微微屈膝，将姿态放得更低，“就是……就是最近侯府里，实在不太平。”
她话说一半，眼底蓄起一点水光，那模样瞧着委屈又无助。
“婆母今日受了惊吓，府里的大夫都去了，侯爷又因惹怒了陛下，被勒令在家思过……”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琂的脸色。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沈知黎心中暗自捏了把汗，知道戏必须做足。
“往日里，侯爷就最不喜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嫌它们吵闹，还掉毛。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若是被他瞧见我偷偷养了猫，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如今我夫君本就不在了，沈家也被流放，我如今一个人在这侯府生活，到时候被侯爷看到，一怒之下，怕是……怕是会把我赶出府去。”
见裴琂没有立马拒绝，沈知黎将怀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往前举了举，举到裴琂的面前。
“大人您看，它这么好看，眼睛还是一只蓝一只黄的，多特别呀。”她的声音里满是怜惜，“它的脚受伤了，要是现在没人管它，怕是……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她抬起头，那双盈满水汽的杏眼直直地看向裴琂。
裴琂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那只猫身上。
小猫似乎也感觉到了他身上迫人的寒气，往沈知黎的怀里缩了缩，发出一声细弱的“喵呜”。
裴琂的脸色毫无波动。
他看着她，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然后呢？”
沈知黎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自己这点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咬了咬下唇，索性不再繞圈子，硬着头皮说道：“知黎斗胆，想求大人……能不能养下它？”
她飞快地补充道：“它很瘦的，吃不了多少东西，也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跟在一旁的李松，眼皮狠狠一跳。
他跟了主子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主子有洁癖，最烦这些带毛的活物，别说养了，就是靠近都嫌脏。平日里谁敢抱只猫凑到他跟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位沈氏，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松心头一凛，正想上前一步，替主子开口回绝这荒唐的请求。
“李松。”
裴琂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属下在。”李松立刻躬身。
裴琂的视线依旧落在沈知黎那张紧张得发白的小脸上，话却是对李松说的。
“你带回去，养吧。”
什么？
李松猛地抬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主子说什么？养？
沈知黎也愣住了，她设想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裴琂的目光从她错愕的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在那只猫上，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养死了，他可不负责。”
说完，他便再不看她一眼，转身迈步，径直离去。
李松还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李送，还不走？”沈知黎轻声唤他。
李松这才回过神，看看主子已经走远的背影，又看看沈知黎递过来的猫，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伸出双手，动作僵硬地从沈知黎温软的怀中，接过了那只轻飘飘的小东西。小猫的爪子勾住了他的衣袖，软软的肉垫隔着布料传来一点温度。
李松抱着猫，向沈知黎草草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追着裴琂的身影去了。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沈知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垮下来。
“小姐，”翠儿扶住她，小声嘟囔着，“您刚才吓死我了。不过，侯爷什么时候不喜欢猫了？我记得前不久，他还让厨房的人喂过后院那两只流浪猫呢。”
沈知黎捂住翠儿的嘴，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压低了声音，对着翠儿厉声道：“闭嘴！”
翠儿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当我是在跟侯爷说话吗？”沈知黎的声音又冷又急，“习武之人耳力非凡，刚才的话，你以为他听不见？”
翠儿缩了缩头。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更不要说。”沈知黎看着翠儿，一字一句地警告，“把我今天说过的话，全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翠儿被她眼里的冰冷骇住，连忙点头：“奴婢……奴婢明白了。”
另一边。
李松一手抱着那只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的小猫，另一只手还提着那坛没喝成的酒。
他眼里的幽怨，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快步跟上裴琂，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这猫……当真要养？”
裴琂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语气平淡：“怎么，我的话要说第二遍？”
“不不不，属下不敢！”李松连忙道，“只是……只是这猫该如何处置？是养在府里，还是……”
还是找个地方扔了？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裴琂的脚步没停，声音混在夜风里，飘了过来。
“刚才当着她的面，不是说了么。”
“给你养啊。”
话音落下，他的人已经转过街角，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李松一个人抱着猫，呆呆地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只觉得一阵萧瑟。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只正用它那双异色瞳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小东西，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今天真是倒霉。
出来送趟酒，酒没送成，平白无故给自己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去。
他戳了戳小猫毛茸茸的脑袋，没好气地自言自语。
“看什么看，小东西。”
“既然是沈氏送来的麻烦……以后，你就叫小麻烦吧。”
怀里的猫咕噜了两声，似乎在表达自己对这个名字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