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雪用帕子死死掩着面,脚步踉跄地冲出表叔家的小巷。
直到汇入街上的人流,才再也克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帕子。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口的疼痛密密麻麻,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知道,她欠小妹的,欠整个陆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若不是她,父亲不会客死他乡,母亲不会郁郁而终。
照星也不会神志恍惚,被人这般欺辱。
她本该以死谢罪,可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她必须撑下去。
为了照星,为了还在景幽苑苦苦支撑的楚思衡,她不能倒下。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眶红肿干涩,她才勉强收住哭声。
用冰冷的指尖揉了揉脸颊,强打起精神,朝着景幽苑的方向走去。
——
日子过得飞快,秋风渐紧,枝头的叶子落了满地。
寒意一天天浓重起来,冬日的脚步近了。
这日晚膳后,楚思衡看着窗外萧瑟的景象,眉头微蹙。
轻声道:“这景幽苑四面漏风,若是冬日没有足够的炭火,我们怕是难熬。”
他久病畏寒,一想到寒冬腊月的酷寒,便忍不住忧心。
话未说完,他余光瞥见身旁的陆照雪微微低下头。
陆照雪长长的睫毛垂落,眼底分明噙着未干的泪水,神情落寞又哀伤。
楚思衡心头一紧,怔愣住。
连忙问道:“阿雪,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陆照雪抬起头,眼底的泪光清晰可见,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轻轻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将今日去看望陆照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楚思衡。
表叔表婶的敷衍欺瞒,小妹被绑在槐树下的凄惨模样,还有那些令人心碎的哭喊。
楚思衡听完,脸色瞬间铁青。
眼底满是怒意:“岂有此理!竟有如此恶毒贪婪的夫妇!”
他怎能不气愤?
想当年陆家何等风光,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陆大人更是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多少人挤破头想高攀都无门。
可世事无常……
不过短短数年,陆家便家破人亡。
仅剩的两个女儿,一个沦为废太子妃,困于囚苑,一个神志不清,被人这般苛待。
楚思衡重重地叹息一声。
目光落在自己苍白无力的手上,又是一声沉重的喟叹。
他如今的境况,与陆家何其相似?
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如今却是阶下囚,缠绵病榻。
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护着身边的人了。
他想帮忙,却连景幽苑的大门都难以踏出,空有满腔怒火,却无能为力。
“阿雪,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照星再留在那里继续受委屈。”
楚思衡语气沉重地问道。
“我想把小妹接过来。”
陆照雪抬眸,眼底带着一丝期盼,又满是无奈。
“只有把她留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只是这景幽苑……”
她话未说完,便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
这景幽苑名义上是楚思衡的府邸,实则是楚淮瑜专门用来监禁他的牢笼。
苑内苑外到处都是宫中的侍卫。
眼线密布,别说接一个人进来长住,便是平日里她想多出去片刻,都要层层报备,处处受限。
楚思衡闻言,沉默了片刻,眉头紧锁。
思忖良久才缓缓道:“如果……我去找陛下通融一下……”
“不行!你不能去找他!”
陆照雪连忙出声劝阻。
语气急切:“外界都在传,新帝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你若是主动去找他,岂不是羊入虎口?我怕他会借机算计你。”
楚淮瑜那人,心思深沉如渊,性情冷酷无情。
楚思衡这般温润耿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绝不能让楚思衡去冒这个险。
“我不去找他,难道还能让你去找他吗?”
楚思衡苦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自嘲与无力。
他这个夫君,竟连保护妻子、帮她解决困境的能力都没有。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猛地点醒了陆照雪。
是啊,楚思衡不能去,或许她可以自己去找楚淮瑜试试。
只是……一想到昨晚在景幽苑发生的事情。
想到他灼热的气息、粗暴的触碰和猩红的眼眸。
陆照雪便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受控制地泛起寒意。
那个人明明不爱她,甚至恨她、厌她,却偏要死死纠缠,不肯放过她。
她若是主动送上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任人宰割?
可眼下,除了楚淮瑜,还有谁能帮她?
他掌控着天下的一切,她想要的,只有他才有权力给予。
陆照雪陷入了两难的沉思,眉头紧紧蹙着,神色纠结。
楚思衡看着她这副模样,试探着开口:
“或者,我让母后去找陛下说情?
母后终究也是他的长辈,他或许会给几分颜面。”
“不不,万万不可!”
陆照雪连忙摇头拒绝。
“太后娘娘本就对我心存偏见,若再因我的事情去求楚淮瑜,只会让她更加为难,我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
郁太后对她的厌恶,她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怎能再因自己的私事,去劳烦郁太后,让她在楚淮瑜面前难堪?
楚思衡看着她处处为他人着想,唯独委屈自己的模样,眼神不禁有些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阿雪……”
他声音沉沉的,忽然喊了她一声。
陆照雪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只见他眸色深邃,语气郑重而坚定:
“我是你的夫君。
你的难处,便是我的难处。无论何事,都该由我来扛,而不是让你独自去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