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河畔初遇后,我以采药为名,在这溱洧流域停留下来。体内“生机勃发”的力量让我对周遭的草木气息格外敏感,总能轻易寻到些不错的药材,这使我的“采药人”身份更加无可挑剔。而我的主要注意力,依旧停留在那对因蔓草与露珠结缘的年轻男女——阿良与青萝身上。
他们的相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缓缓扩散。接下来的几日,我时常能在河岸附近看到他们的身影。有时是阿良“恰巧”在青萝浣衣的河段修补渔网,有时是青萝采撷野菜时,“偶然”路过阿良正在耕作的田边。相遇时,往往只是简短的目光交汇,几句关于天气、渔获或野菜的寻常问候,但那份流动在空气中的、欲语还休的情愫,却如同蔓草上日益丰盈的露珠,清晰可见。
我的“共情”之力,让我能像感受风向变化一样,捕捉到他们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瞬间,每一次目光躲闪下的喜悦。这与《氓》中那充满算计的接近截然不同,是一种笨拙的、发自内心的吸引。阿良会偷偷将最大最鲜的鱼放在青萝常洗衣物的石头上;青萝则会在她采摘的野菜中,留下几株阿良曾提及喜欢的、带着清甜气息的荠菜。
然而,这片土地上的情感,并非总是和风细雨。郑国风俗虽较他处开放,但礼法的大防依然存在,青年男女的交往,终究隔着一层无形的藩篱。村落里的闲言碎语,如同河畔潮湿的水汽,悄然滋生。
一日,我正在一丛茂盛的蔓草后辨识一株罕见的紫菊,听到两个浣衣妇人的低语随风传来。
“……河东那打渔的阿良,最近总往河西跑?”
“可不是,盯着青萝那丫头呢。”
“青萝她阿母眼光高着呢,能看上个穷打渔的?”
“年轻人,贪个新鲜罢了,当不得真……”
话语如同细小的冰刺,带着世俗的衡量与偏见。我注意到,当青萝再次与阿良在河边“偶遇”时,她的神色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目光会下意识地扫视周围,仿佛担心那些无形的目光。阿良也显得更加拘谨,递过去一串用柳条穿起的鲜鱼时,手都有些颤抖。
阻碍出现了。这蔓草间的露水情缘,似乎遇到了第一道现实的微风,随时可能消散。
转机发生在上巳节前夕。这是郑国溱洧之地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青年男女会在这天前往溱水、洧水边,手持兰草,祓除不祥,更是他们自由交往、互诉情愫的绝佳时机。
节日的气氛冲淡了之前的阴霾。河岸两旁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到处都是盛装的青年男女,笑语喧哗,兰草与芍药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阿良和青萝,也出现在了人群中。
阿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葛布衣裳,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新采的、带着露水的兰草,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青萝则与几个女伴在一起,穿着素雅的衣裙,发间簪着一朵小小的野花,脸上薄施粉黛,在人群中显得清丽脱俗。她的目光,同样在不着痕迹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共情”之力,能感受到此刻空气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混合着期待、羞涩与大胆追求的炽热情感。体内的“生机勃发”之力,也与这节日里蓬勃的生命律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当阿良终于穿过人群,来到青萝面前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他将那支兰草递出,声音因紧张而微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青萝,这兰草……赠你,愿……愿祓除不祥。”
青萝看着他,看着那支沾着心愿露水的兰草,脸颊飞红,如同天边晚霞。她身旁的女伴发出善意的窃笑。在周围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她微微低下头,伸出白皙的手,接过了那支兰草,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回应:
“谢……谢谢你,阿良。”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在那一递一接之间,在周围响起的、更加热烈的欢歌笑语与即兴对唱的古老情歌中,某种默契已然达成。阿良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青萝的唇角也漾开了如释重负的、甜蜜的笑意。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野地青草四处蔓,露水浓重缀上边。有个美丽好姑娘,眉清目秀好容颜。不期而遇见到她,与她同行心欢喜。)
不知是哪对大胆的男女,在对唱中唱出了这直白的诗句,引得周围一片起哄和叫好声。阿良和青萝在众人的笑声中,红着脸,一前一后,沿着开满野花的河岸,渐渐走远了,身影没入那一片生机盎然的蔓草深处。
【《郑风·野有蔓草》见证进度:65%……】
系统的进度大幅跃升。
我站在喧嚣之外,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感慨。这一次,没有系统的警告,没有我必须冷眼旁观的悲剧。我见证了一场在古老风俗庇护下,自然生发、勇敢争取的美好情感。
这蔓草间的露水情缘,终究抵住了那点微弱的世俗之风,在这上巳节的盛大祝福中,找到了彼此的方向。
然而,我也知道,情感的旅程从不平坦。这份始于邂逅的喜悦,能否经受住未来漫长岁月与生活琐碎的考验?
答案,或许就在那蔓草更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