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缓缓推开。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的光线很暗。
窗户大概是许久没擦了,糊着一层厚厚的灰,让本就不多的阳光,显得更加吝啬。
家具很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掉了漆的衣柜。
这就是她未来的家?
苏瓷还没来得及细看,目光就被角落里的一个小小身影,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孩子。
看起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瘦得像根豆芽菜。
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正蹲在墙角,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
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大得也惊人。
但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敌意。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苏瓷,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狼崽。
眼神凶狠,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就是……萧寒川说的“那个人”?
苏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正是闹离婚闹得最凶的时候。
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骂他是“拖油瓶”、“野种”。
甚至在他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时,还推了他一把。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毒后妈。
而这个孩子,就是萧寒川牺牲的战友留下的唯一血脉——萧一阳。
小名,阳阳。
外界都传闻,这孩子因为目睹了父母的牺牲,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得了自闭症。
不说话,不理人,谁要是靠近,他还会伸出小手抓人咬人。
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怪物”。
萧寒川看着对峙的一大一小,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疲惫。
他上前一步,试图去拉孩子的手。
“阳阳,过来。”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柔。
“这是苏阿姨,以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阳阳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往后一缩。
喉咙里,还发出了一声威胁性的低吼。
“呜……”
那架势,仿佛萧寒川再靠近一步,他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萧寒川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无力。
对于这个孩子,他倾注了所有的耐心和关爱。
可阳阳的心,就像一扇紧闭的大门,他用尽了办法,也敲不开一条缝。
他转头看向苏瓷,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他……他平时不这样的。”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苏瓷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冲着萧寒川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过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萧寒川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在离阳阳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缓缓地,蹲了下来。
她没有像萧寒川那样,急着去拉他,也没有说一些“我是妈妈”之类的废话。
她只是蹲在那里,用一种平等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姿态,静静地看着他。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紧张的因子。
阳阳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势,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苏瓷,一眨不眨。
像是在审视,也像是在评估。
苏瓷就那么耐心地等着。
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麻了,才缓缓地,从自己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是她刚才在车上,随手从空间里拿出来,准备自己吃的。
奶糖的包装纸,在昏暗的屋子里,反射着柔和的光。
苏瓷没有说话。
她只是当着阳阳的面,慢条斯理地,剥开了那层糖纸。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来说,这股香甜的味道,是致命的诱惑。
阳阳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眼中的警惕,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苏瓷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
她把那颗雪白的奶糖,放在自己的手心,然后,缓缓地,向阳阳伸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充满了善意。
她的声音,也像羽毛一样,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不吃人。”
她看着阳阳的眼睛,认真地说。
“但是,我请你吃糖。”
那颗散发着甜香的奶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离阳阳,只有一步之遥。
阳阳看着那颗糖,又看看苏瓷那张带笑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他犹豫了很久。
久到萧寒川都以为他要拒绝了。
突然,小家伙像只迅捷的小豹子一样,猛地蹿了上来!
他飞快地,从苏瓷的手心抢走了那颗糖,然后又闪电般地退回了墙角。
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把糖果胡乱地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了一小块。
虽然,他从头到尾,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但苏瓷看到,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敌意,似乎……
少了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