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把香樟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漫朵朵站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拿着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身后传来室友左依的声音:“朵朵,快点啦,摄影师都等急了!”
她转过身,看见陈柳秋正踮着脚调整学士帽的流苏,旁边的左依正举着小镜子补口红。“来了。”漫朵朵笑着跑过去,裙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带起一阵潮湿的青草香。
摄影师举着相机喊“靠近点”,陈柳秋率先挽住漫朵朵的胳膊,手却在袖子里悄悄掐了她一下。漫朵朵侧头看她,发现陈柳秋的眼眶红了,原本总是上扬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直线。
“笑啊,”陈柳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以后想找个人抢你泡面里的鸡蛋,都得跨两个多时区了。”
快门按下的瞬间,左依突然伸手抱住了她们俩。她的香水味还是大三那年漫朵朵送的那款柑橘调,只是此刻混着眼泪的咸味,变得有些涩。“我还没告诉你们,”左依埋在陈柳秋的肩窝说,“我申上曼彻斯特了,下个月的机票。”
漫朵朵开心地说“你可以异国看金发碧眼的帅哥了”,随即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陈柳秋突然“嗤”地笑出声,伸手擦掉左依蹭在她衣服上的眼泪:“行啊你,以后我在海市吹海风,你们俩一个在伦敦喂鸽子,一个在堪培拉看袋鼠,谁也别想忘了谁。”
她们又换了好几个姿势,在行政楼前比过剪刀手,在宿舍楼下跳起来抓拍,最后在操场的跑道上并排坐下,把学士帽抛向湛蓝的天空。帽子落下来时砸中了漫朵朵的背,她抬头看见陈柳秋正望着宿舍楼的方向发呆,左依的手指在手机备忘录里飞快地敲着什么。
“学姐!”一个清亮的男声打断了她们的沉默。漫朵朵转过头,看见学弟熊知也在跑道尽头,个子好像又蹿高了些,肩膀也宽了不少。
“能……能和你合张影吗?”他手里捏着手机。
“当然啦。”漫朵朵笑着站起来,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刚入学时在学校迷路,还是漫朵朵把他领到了男生宿舍楼下。从那以后他总跟在她身后“学姐学姐”地叫,会在下雨天给她送伞,也会在期末考前把“买到”的市场营销的笔记塞给她。漫朵朵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总爱打趣他脸红的样子。
熊知也站到她身边,手机举得老高。他比漫朵朵高出一个头,拍照时特意弯了弯腰,“学姐,”按下快门后他突然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漫朵朵笑着点头,没注意到他转身离开时攥紧的拳头。熊知也走到教学楼的拐角处停下,望着操场上那个穿着毕业服的身影,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下午。
其实他早就知道男生宿舍的位置,只是瞥见阳光落在她翘起的发梢上,像撒了把金粉一时挪不开眼。他在树后站了十分钟,才终于鼓起勇气上前问:“学姐好,我是大一新生我叫熊知也,麻烦问下男生宿舍怎么走?”
暮色降临时,她们仨挤在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面前摆着从超市买来的啤酒和鸭脖。陈柳秋第一个打开易拉罐,泡沫溅在她刚收到的入职通知书上——海市一家广告公司的市场营销岗。
“敬我们,”她举起罐子,“敬以后在视频里哭着说想对方的日子。”
左依咬着鸭脖含糊不清地说:“我妈昨天给我寄了一箱特产,说让我带给英国的同学尝尝。”
她突然放下罐子,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四年攒下的零碎:漫朵朵送的第一支钢笔,陈柳秋织坏的半截围巾,还有她们仨在跨年夜抢着吹灭的蜡烛头。“这个你带去吧,”她挑出枚枫叶书签塞进漫朵朵手里,“堪培拉的秋天,应该也有枫叶吧?”
漫朵朵捏着那枚已经泛黄的书签,突然想起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站了很久。当时风卷着落叶飘过脚边,她突然很想告诉全世界,那个高三时在日记本上写“想去看南半球星空”的女孩,真的要去赴约了。
啤酒喝到第三罐时,陈柳秋开始数她们一起做过的蠢事:大一偷偷在宿舍煮火锅被宿管阿姨抓包,大二在操场熬夜复习时被流浪猫抢走了三明治,大三那年漫朵朵发烧,她们俩轮流背她去医院,结果三个人都在急诊室睡着了。
“还有啊,”左依突然笑着说,“朵朵你知道吗?宋律上次在社团还跟我打听你呢。”
没想到几天后会在学校门口遇见他。宋律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剪短了,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听说你要走了?”他踢着脚边的石子,声音有些闷。漫朵朵点点头,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这个……”宋律的喉结动了动,“真的不考虑我了么。”
“宋律,”漫朵朵打断他,语气比想象中平静,“我记得你说过,轮滑最舒服的姿势是张开双臂。”她抬起头,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我现在想试试,一个人滑向更远的地方。”
宋律的手僵在半空,盒子上的丝带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漫朵朵冲他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地铁站。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就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牵着手的安稳,而是独自站在陌生街头,看万家灯火时的自由。
晚上整理行李时,漫朵朵从书架深处翻出本雅思词汇书,扉页上有个模糊的名字:顾藏。那是她在雅思讲座上偷偷不自觉写下的名字。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聊天框停留在“加油”两个字上。漫朵朵点开他的博客,最新一条还是三个月前的风景照,配文是“终于拿到美国签证了”。心里却没了当初的悸动。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漫朵朵把录取通知书放进护照夹,旁边是陈柳秋塞给她的海市地图,左依写满注意事项的笔记本,还有那枚枫叶书签。
宿舍的灯突然灭了。陈柳秋和左依同时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天花板上交汇成一个明亮的点。“最后一个晚上了,”陈柳秋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再聊会儿吧。”从澳大利亚的选课系统说到英国的天气,从海市的海鲜市场说到未来某天的重逢。
漫朵朵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突然想起宋律教她轮滑时说的话:“别怕摔,往前看就对了。”
是啊,往前看。前面有南半球的星空,有陌生的街道,有无数种可能的未来。而身后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会像毕业照里的笑容一样,永远留在最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