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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舞台侧翼通往后台休息室的通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死寂。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李洲走在队伍的最后,脖子上那枚银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冰冷的金属边缘一下下蹭着锁骨,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那点凉意,像是某种无声的烙印,不断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推开休息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汗味、冷气以及浓重挫败感的空气扑面而来。明亮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将房间内的一切照得纤毫毕露,也照见了每一张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灰败。没有人说话。巨大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湿布,紧紧裹住了这方寸之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Uzi径直走到角落的沙发,重重地坐了下去,身体深深地陷进柔软的靠垫里。他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插进自己汗湿的头发里,手指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肩膀微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着。那件象征着RNG的红黑色队服,此刻穿在他身上,像一副过于沉重的铠甲。他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想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胸中翻江倒海的苦涩。

Mlxg站在饮水机旁,手里捏着一个空的一次性纸杯,塑料杯身在他无意识的用力下已经扭曲变形。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直直地盯着光洁的地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侧脸滑落,滴在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那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憋屈,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只能徒劳地磨着利爪。

Xiaohu则沉默地坐在电竞椅上,身体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着抵在额头。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从指缝间泄露出的一丝急促的呼吸,证明着他内心的翻涌。中路的溃败,Faker那如同山岳般的压制力,像梦魇一样反复在他脑海中闪回。

辅助Ming和另一位队员(如当时的辅助Letme或打野替补)也各自找地方坐下,或靠在墙边,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调发出单调的嗡嗡声,更衬托出这死寂的沉重。地上散落着一些用过的纸巾、空的功能饮料瓶,还有几件随手丢下的外套,整个休息室弥漫着一种大战之后的凌乱与萧索。

教练和经理随后走了进来,他们的脸色同样凝重,脚步也显得沉重。教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他的目光在队员们身上扫过,看到Uzi深埋的头颅,看到Mlxg攥紧的拳头,看到Xiaohu僵硬的背影,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李洲身上。李洲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同样沉默,但相较于其他人那种几乎被击垮的颓丧,他的背脊依然挺直,只是眼神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外人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咳…”教练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大家…辛苦了。” 这句开场白显得苍白无力,在巨大的失落面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队员们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连眼神都没有抬一下。

经理试图缓和气氛,他走到房间中央,脸上挤出一点勉强的笑容,目光也刻意地聚焦在李洲身上:“特别是李洲,今天打得…真的非常亮眼!临危受命,打出了两场那么精彩的翻盘局!要不是你,我们连决胜局都打不到。大家都看在眼里,网上现在都在讨论你的操作,都说你是我们RNG最大的发现!”

这番话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终于激起了一点反应。Uzi埋在头发里的手指似乎蜷缩得更紧了。Mlxg捏着纸杯的手猛地用力,将纸杯彻底捏扁,发出“咔嚓”一声轻响。Xiaohu抵着额头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李洲的目光从虚无中聚焦,看向经理。经理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和安抚,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算计和某种“庆幸”,却没有逃过李洲的眼睛。这赞扬像裹着蜜糖的针,扎得他心底发冷。他知道这“亮眼”背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成了俱乐部在巨大失败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遮羞布,意味着他“背锅”的使命以一种意外的方式达成了,甚至超额完成。这份“荣耀”,此刻品尝起来,只有无尽的讽刺和一种被利用的冰凉感。

他没有回应经理的“表扬”,只是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没有任何温度。他的视线重新垂落,落在自己胸前那块冰冷的银牌上。银色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面无情的镜子,映照出后台休息室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映照出他重生以来所经历的一切荒诞与冰冷。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工作人员探进头来,声音压得很低:“各位选手,车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回酒店了。”

这句话像是打破了某种无形的禁锢。Uzi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他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去拿旁边自己的背包,只是沉默地、有些摇晃地站起身,第一个朝着门口走去。他的背影,写满了不堪重负的沉重和逃离的迫切。

Mlxg将捏得稀烂的纸杯狠狠扔进墙角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也一言不发地跟着Uzi向外走。他的步伐依旧带着一股狠劲,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虚张声势。

Xiaohu缓缓放下抵着额头的手,他的眼睛也是红的,脸色苍白。他默默地站起身,弯腰拿起自己的外设包,动作有些迟缓,仿佛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他低着头,跟在Mlxg身后。

李洲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到自己刚才短暂坐过的椅子旁,拿起那个印着RNG队标的背包。背包很轻,里面只有鼠标键盘。他背上包,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那块冰凉的银牌。奖牌沉甸甸的,那重量并非来自金属本身,而是来自“亚军”这两个字所承载的全部不甘与遗憾,以及这间休息室里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沉重空气。

他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临时的“家”。灯光惨白,照着一地狼藉和空荡荡的椅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赛前紧张的讨论、短暂的希望以及此刻挥之不去的巨大失落。这里曾是他们出征前最后的堡垒,现在却只剩下失败后的残骸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洲转过身,走出休息室,顺手轻轻带上了门。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一声无力的叹息,将这间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屋子,连同那令人心碎的亚军滋味,一起关在了身后。走廊的灯光依旧明亮,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那份比失败本身更沉重的、名为沉默的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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