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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深夜的卡塞尔学院食堂,像是被一群狂飙突进了一整天的饿狼扫荡过后的战场。刺眼的白炽灯下,空旷的大厅角落里堆满了小山般的餐盘空壳,两只巨大的烤鸡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凄惨地躺在最顶端,旁边散落着啃得异常干净的猪肘子骨头和盛放过鹅肝却连酱汁都舔干净的空盘子。

在这“战场”的中心,路明非一手拎着啤酒罐,一手正试图从第三只刚被撕开、还散发着热气与油脂香气的烤鸡大腿上再撕下一大块肉。他对面,芬格尔整个人瘫在硬邦邦的餐椅上,皮带解开了两个扣,肚皮圆滚滚地拱着作战服的拉链,手里也抓着一罐啤酒,眼神迷离中带着满足后的倦怠,嘴角还挂着一丝油光。

“嗝~” 芬格尔毫无形象地打了个悠长的饱嗝,揉了揉肚子,“师弟啊,真是人不可貌相。白天看你小子斯斯文文怂了吧唧,三只烤鸡啊!还有那些猪肘子、鹅肝…你这胃口,跟龙似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油腻的手指点着路明非面前堆积如山的“战果”,试图表达自己的震撼。

路明非用力撕下鸡腿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嚼着,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师兄你是不知道,看见吃的,就感觉贼亲切。”他及时把到嘴边的关于那个孤寂未来的模糊记忆咽了回去。

芬格尔灌了口啤酒,试图压一压胃里翻腾上来的油腻感,又想起了白天那一幕:“说起来,你今天在自由一日上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亮相,才是真吓人。苏茜被你一枪撂倒的时候,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后面那几下点射,跟打靶似的,还有跟恺撒、楚子航那两下…”

芬格尔模仿着路明非当时的扫腿动作,结果牵扯到饱胀的肚子,立刻龇牙咧嘴地缩了回去,“哦呦!疼疼疼……幸亏你小子后来跑得快,你是没见到后面曼斯坦因教授那张脸,啧啧啧,简直比死侍扑上来还恐怖!”

芬格尔又模仿着曼施坦因教授气急败坏的样子,压低嗓音,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空气:“恺撒!楚子航!你们看看!看看!我上周才提交的预算申请!那尊十六世纪佛罗伦萨风格的马耳他骑士雕像!是文物!不是自由一日的靶子!还有那些灌木丛,那些草坪!维修费用,重修费用! 哈哈哈哈哈!”

路明非差点被嘴里的鸡肉噎住,赶紧灌了口啤酒顺下去,脸上露出极度后怕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神情:“哎哟卧槽,这…这我真没想到啊。我那时候就看着两位师兄打得那么有气势,那么帅,牛气冲天啊!我自己不是…咳,不是也略懂一点拳脚嘛?当时热血上头,对,就是热血上头!脑子一抽就冲上去了…真不是故意砸坏东西的!完全是意外!绝对意外!”

芬格尔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揶揄地看着路明非:“略懂一点?能把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当沙包踢的‘略懂’?你小子身上藏的东西不少啊,师弟。”

芬格尔话锋一转,带着点八卦兮兮的坏笑,凑近了些,“诶,今天倒在你怀里那位,酒红色长头发那个美女,记得不?”

路明非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诺诺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但那记忆带着北极的冰冷和此刻食物的暖意混杂的奇异感觉。他“嗯”了一声。

“她可是诺诺,”芬格尔嘿嘿一笑,眼神暧昧,“凯撒的女朋友!你小子,不会是想……”

路明非猛地一拍桌子,盘子碗碟叮当乱响,脸上瞬间露出一副极其猥琐又邪性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看向芬格尔:

“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吧?”

路明非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灼灼,带着一种男人间都懂的、近乎咏叹调的语气:

“建安风骨!魏武遗风!懂乎哉?”

“噗——咳咳咳!” 芬格尔正喝到嘴里的啤酒全都贡献给了地砖,被呛得死去活来,面红耳赤。“路路路路路路明非!你他妈是真敢想啊!”

芬格尔好不容易顺过气,指着路明非的手指都在抖,“醒醒吧师弟!人家曹丞相敢那么干,那是因为身边有典韦护体!你呢?你有谁?啊?你有谁?”

路明非刚才那副装腔作势的邪笑瞬间垮塌,飞快地缩了缩脖子,变脸比翻书还快,重新变成那个怂怂的衰仔:“哎呀师兄开个玩笑嘛,别激动别激动。”他赶紧把一盘没碰过的餐后小水果推到芬格尔面前,试图安慰被自己雷到的“师兄”。

路明非拿起啤酒,大大地灌了一口,脸上那故意做出来的邪气和嬉笑慢慢褪去,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点迷茫的认真。他看着芬格尔,声音平静了下来:

“师兄,说真的,我对诺诺没什么想法。”

看到芬格尔依旧一副“编,你继续编”的不信表情,路明非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真不喜欢。她在我感觉全世界都冰冷得像个冻透了的铁棺材的时候,是她第一个伸手把我从里面捞了出来。就是那一瞬间,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根稻草,冻僵的人凑近第一簇火苗。你能说那是喜欢吗?不,那只是一种…被捞起来的特殊情感。是感激,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绝对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路明非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似乎飘得很远,想起了绘梨衣,那个温暖了他整个衰仔生活的女孩。

他轻轻晃了晃啤酒罐:“我有喜欢过的人,虽然没什么结果。但她给我的感觉,才是那种……心里会发甜的感觉。跟诺诺那种被救赎的冲击感,完全不一样。”

芬格尔看着路明非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和落寞,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但不再揶揄的神情。

他点了点头,没有追问是谁:“明白了。捞你起来的人和让你心里泛甜的人,分得开就好。不过记住啊,离有主的花远点,尤其是凯撒养的那朵,剧毒。”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人终于消灭了最后一点残存的食物,揉着几乎要撑爆的肚子艰难地起身。

“撑死了撑死了,不行了,得溜溜。”芬格尔揉着肚皮哼哼唧唧。

路明非随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把车钥匙,随意地抛了起来,在灯光下划出一道亮眼的银光,钥匙环上那狂野的布加迪标志清晰可见。

“走,师兄,兜风去!顺便消食,后山清净。”

芬格尔眼睛“噌”地亮了:“卧槽!凯撒的布加迪威龙?爽啊!赶紧赶紧!”

强劲的引擎在深夜校园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咆哮,引来零星几扇宿舍楼的灯光亮起。

布加迪威龙迅捷而平稳地滑出校园区域,驶入了学院后山那条蜿蜒曲折的林间公路。

车灯刺破黑暗,轮胎碾压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夜风吹在饱食后人暖洋洋的脸上,很是惬意。

芬格尔舒服地瘫在真皮副驾上,感受着澎湃推背感和豪华内饰带来的愉悦。

路明非一手搭着方向盘,开得很稳,甚至有点过于…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头一次开超跑的毛头小子,更像一个开惯了的老司机在巡游。

到了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观景台,路明非将车稳稳停下。熄火后,四周立刻陷入一种原始的静谧。月光清冷地洒落,勾勒出远处卡塞尔学院城堡般的轮廓。

路明非下车,从后备箱又拎出几罐啤酒,丢给芬格尔一罐。

两人就背靠着冰冷的车身,对着山下星星点灯点缀的学院,咕咚咕咚地喝着冰凉的酒水,任由夜风带走饱食的燥热。

短暂的沉默后,路明非轻轻晃着易拉罐,看着月光下泛起的泡沫,像是很随意地开口:

“师兄,咱们学院…是教屠龙的,对吧?”

“废话。”芬格尔砸吧了下嘴,“不然难道教炼金烹饪?”

“那…”路明非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你见过真正的龙吗?”

芬格尔愣了一下,打了个酒嗝,大大咧咧道:“靠,这问题问的。当然没见过咯!真龙那玩意儿,哪能说见就见?我要是见过了,还有命在这跟你喝酒吃肉吹牛皮?早该跟那些传说中的屠龙英雄前辈们一样,永垂不朽了。”

芬格尔喝了口啤酒,半开玩笑地继续,“怎么,你小子今天暴打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还不过瘾,还想拿龙王练练手?野心不小啊路S级!”

路明非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慢慢抬起手中的啤酒罐,对着清冷的月亮,像是要邀月共饮。他嘴角缓缓扯开一个笑容。月光只照亮了他的半张脸,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练手谈不上……”路明非的声音放得很轻,像飘在风里的低语,“不过,师兄,今晚夜色这么好,又没外人……”

路明非转过头,那双在黑暗中似乎燃着幽火的眸子,直直地盯住了芬格尔。

“师兄,你想不想…见识一下,龙?”

路明非轻轻问道,最后一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和冰冷的质感。

“嗝!~”芬格尔又打了个嗝,本来想打个哈哈混过去,比如“我看你小子就挺像人形暴龙”之类的。然而,就在他目光触及路明非脸庞的瞬间,所有的话,所有的笑意,所有的困意酒意,统统被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怖冻结了!

月光下,路明非的脸孔正发生着骇人的剧变!

他的左半张脸依旧维持着人形,甚至嘴角还带着那抹询问式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但他的右半张脸!

一层漆黑、厚重、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生、蔓延!那些鳞片紧密地咬合在一起,覆盖了皮肤,棱角分明,充满了非人的力量感!原本圆润的眼眶被拉长、变形,一只熔岩般炽烈的黄金竖瞳取代了人类的眼睛,正冷漠无情地锁定着他!嘴角向耳根咧开,露出森白而尖锐,如同剃刀般的獠牙!

路明非的身体也在膨胀、异化!衣服爆裂开,露出覆盖着龙鳞的强壮体魄,一对巨大的、漆黑的、由坚韧骨骼支撑的膜翼撕裂了背后的衣服,猛地在他身后伸展开来,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而支撑在地上的,哪里还是手?那完全是一双狰狞的、覆盖着鳞片的、尖端闪耀着致命寒光的巨大利爪!

恶鬼?不!

龙王!

站在芬格尔面前,对着他发出邀请的,不是什么衰仔师弟,不是什么超猛的S级新生!分明是一头人立而起、散发着君主般古老威严与恐怖煞气的——

龙王!

这一瞬间,芬格尔的血液似乎被冻僵,心脏骤停了一下。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万句对校长昂热的“敬意”,最终汇成一句在心底撕心裂肺的狂吼:

“操!昂热你个老混蛋!你他妈睁眼瞎是不是!你把一头龙王招进学校了!我****老王八蛋……”仅仅一瞬间,芬格尔穷尽毕生的语言功底,祝福了昂热校长,也祝福了昂热校长十八代先辈。

巨大的荒诞感和致命的恐惧感让他几乎窒息。

求生的本能在血液冻结之前就压倒了恐惧!芬格尔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万状、如同见到绝世凶兽的怂包表情,声音带着夸张至极的颤抖:

“师…师弟?!啊不!龙…龙王阁下!我…我…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甚至慌张地举起自己手里的半罐啤酒,像是在供奉神明:

“等…等等!等一下!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把这最后一口啤酒喝完?至少…让我当个饱死鬼成不?好歹之前那三只烤鸡我也吃得挺满足的……”

芬格尔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试图麻痹对方,拖延哪怕一秒时间!一边全身紧绷到了极限,所有精神力量疯狂地向某个核心收缩!身体肌肉在作战服下急剧地贲张、硬化!血管中流淌的龙血开始怒吼、沸腾,试图点燃那燃烧生命的言灵——

言灵·青铜御座!

只要能启动一瞬!哪怕仅仅强化身体硬度一瞬间!只要能扛住一击!他就用尽全身力气撞断身后的围栏,冲下山坡!只要回到学院的警戒范围!只要……

“呵…”

一声冰冷的轻笑从面前那半人半龙的狰狞头颅中传来,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戏谑?

就在芬格尔精神高度集中、力量即将喷薄的刹那!

站在他面前的路明非(或者称其为龙化的路明非),那只尚未完全龙化的左手,优雅、轻巧地抬到嘴边,打了一个清脆的——

响指。

同时,一个平淡无奇,却又带着言出法随般恐怖力量的词语,从布满獠牙的口中轻轻吐出:

“终…止…”

啪!

响指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芬格尔凝聚的所有力量之上!

嗡——

时间没有停止,风依旧在吹。

但一股更宏大、更绝对的意志降临了!

芬格尔感觉体内正在咆哮奔腾、准备点燃言灵的炽热龙血,如同被九天玄冰瞬间浇透!

熄灭了。

不仅如此,所有流动的气息,所有积蓄的力量,所有试图挣扎的念头,都在这一声响指之后,被一种绝对的规则力量——冻结、钳制、彻底封死!

言灵·青铜御座,尚未启动就悄然无踪了。

芬格尔蓄势待发的身躯僵硬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透明的琥珀之中。别说逃命,连抬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刚才谋划的所有希望,在这一声响指之下,碎得像扬沙!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双黄金瞳中流露出的绝对的掌控与一丝…玩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那点小把戏,像小丑一样可笑!

芬格尔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真正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路明非看着芬格尔眼中那抹极致的惊骇和瞬间的绝望,狰狞的龙吻似乎微微咧开一点弧度,像是在笑。那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大龙翼轻轻扇动了一下,带起一阵微风。

路明非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

“师兄……”

那巨大的、覆盖着龙鳞和闪耀着幽光利爪的右手抬了起来,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

“我要杀你…”

龙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锐响,毫无阻碍地、轻易地没入了芬格尔毫无防备的胸膛!

“……还真没你想的那么费劲。”

噗嗤!

剧痛!冰冷!贯穿!

芬格尔闷哼一声,眼前一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金属般冰冷坚硬的龙爪穿透了自己的皮肉、肋骨,抓住了那颗正在剧烈跳动、濒临绝望的心脏!鲜血瞬间汹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前胸,也沾染了那只可怖的龙爪!

完了! 这是芬格尔意识中断前最后的念头。原来这顿丰盛的夜宵,真的是…断头饭啊……

然而,预想中的捏爆心脏、彻底死亡的黑暗并未到来。

路明非那只熔金般的竖瞳,凝视着芬格尔剧痛而灰败的脸,还有那不断涌出鲜血的胸膛,另一只属于人类的、尚未完全龙化的左眼,却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怀念?不忍?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又或者是某种更深沉的情感?

路明非抽出那只进芬格尔胸膛的龙爪,那只打出响指的、还是人类形态的左手,再次抬起,在月光下,就在芬格尔意识迷离的边缘,在卡塞尔学院远处的灯光映衬下,轻轻地、清脆地——又一次打响了响指。

啪!

同一个响指,同一个词语,语调却微微上扬:

“重塑。”

奇迹——或者说是神迹——发生了!

没有刺眼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波动。

但芬格尔那被贯穿的胸膛,正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进行着“倒放”!

如同电影胶片被倒着播放:

涌出伤口、沾染了龙爪和衣服的粘稠血液,像是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违背重力地、丝丝缕缕地倒流回恐怖的伤口深处!

撕裂翻卷、惨不忍睹的肌肉和皮肤组织,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液体橡皮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对接、粘合,表面恢复光滑!

被暴力切断的血管重新连接愈合!

被穿透的肋骨也自动对接生长!

最后,被撕裂的芬格尔的作战服上衣破口,也蠕动着重新“编织”复原!

所有伤口彻底消失!只剩下月光下完好无损的胸膛,连皮肤的颜色都恢复如初!

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身体重新被温暖和力量充盈!仿佛刚刚那贯穿胸膛、冰冷绝望的致命一击,只是一场极度真实、令人窒息的噩梦!

芬格尔本能地、剧烈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涌入肺部,带来新生的真实感!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衣服都没破的胸膛,又猛地抬头,看向路明非!

那双在狰狞龙脸旁,依旧属于人类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满脸震惊、茫然、如同刚被创世神捏出来的泥塑土偶般的神情。

覆盖在路明非身上的龙鳞如同退潮般飞速褪去,漆黑的骨翼无声无息地缩回体内,利爪重新变成了那只略显纤细的手。

月光下,路明非恢复了完全的人类形态,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狡黠笑容。

“哈…哈……”芬格尔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着路明非,像岸上濒死的鱼一样疯狂喘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极度荒谬感:“我…草…你大爷的!路明非!你他妈是个疯龙吧?!你这…你这什么意思?!” 他几乎要扑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没疯!

路明非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刚才的狰狞冷酷消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懒洋洋的路明非。他看着惊魂未定的芬格尔,笑容懒散却意外地真挚:

“师兄……”

路明非走上来,随意地拍了拍芬格尔僵硬的肩膀:

“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的语气很轻,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只是告诉你一些‘事’,顺便……”

路明非顿了一下,看着芬格尔依旧写满惊惧、茫然、愤怒、复杂情绪的胖脸,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温暖的、兄弟般的笑意:

“……证明一下。”

路明非指了指芬格尔的心脏部位,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的这个路明非——他脑子还没瓦特!还知道谁是兄弟。”

他拉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地强调:

“而且,因为我是路明非,而你…是我的废柴师兄啊! 告诉你真相,让你开开眼还不行?记得保密啊师兄,不然下次我可不敢保证能把你拼凑得这么完整。” 他那笑容又贱又真诚。

“疯子…你他妈真是疯了路明非!”芬格尔喘着粗气,声音发颤,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仍未褪去,但他死死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什么重塑?那是什么鬼力量?!你…你到底是谁?”

路明非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车前,从布加迪那宽敞的后备箱里拿出一套叠得整齐的新衣服——一件普通兜帽衫和牛仔裤。他背对着芬格尔,在清冷的月光下开始换下身上那件在刚才龙化时被部分撕裂的破旧T恤。

“我是路明非。”他的声音透过夜风传来,平静得有些过分,“卡塞尔学院今年的S级新生,一个不久前还在为仕兰中学高考发愁的衰仔。”

换好衣服的路明非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双不久前燃烧着黄金竖瞳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沉淀着无法估量的沧桑。

“但也是,”路明非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沉重,“从另一个结局走回来的……复仇者,或者说,幸存者。”

“另一个…结局?”芬格尔脸上的惊惶和愤怒被巨大的疑惑取代,他看着路明非,感觉眼前的师弟在这一刻如此陌生,又隐隐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怆。

“师兄,坐吧,”路明非靠着车身,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这故事很长,而且不怎么好听。”

芬格尔依言坐下,两人再次背靠着冰冷的车身,对着山下灯火的学院。这一次,空气中再无烤鸡啤酒的轻松暖意,只剩下肃杀的寂静。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向遥远的、血色的未来。

“故事很长……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远比我们在学院里经历的打打闹闹要残酷千万倍。”路明非的声音像浸透了冰水的砂纸,“其中一件事,关于楚子航。”

“楚子航…师弟?”芬格尔心里咯噔一下。

“他消失了。”路明非的话语像石头一样砸进芬格尔耳中,“不是简单的失踪,是整个世界的规则,把他‘删掉’了。他的家,他的所有照片、记录…甚至所有认识他的人,除我之外,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没有‘楚子航’这个人存在过。”

芬格尔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包括凯撒?狮心会那些跟屁虫?”

“都忘了。”路明非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孤寂,“整个世界,只有我,路明非,记得有过一个人叫楚子航。他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抹掉了痕迹,只有我记得,记得他永不熄灭的黄金瞳,记得村雨刀锋的冷光,记得他沉默的背影……那种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感觉……师兄,你能想象吗?就像一个巨大的尼伯龙根,只有我是那个幽灵,徘徊在大家都‘正常’的记忆废墟里。”

“我操……”芬格尔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本能的惊悚。

“我踏上了寻找他的路,”路明非继续说,语气没有太多波动,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就像一个疯子,追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所有人,学院,秘党,校董会,大概都觉得我得了精神病,需要被控制起来。只有两个人……”

路明非的目光转向芬格尔,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月光下清晰地映出对方此刻复杂的神情。

“只有两个人相信我。”路明非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一个是诺诺。她凭直觉,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她站在了我这边。另一个……”他盯着芬格尔的眼睛,“就是师兄你。”

芬格尔的表情僵住了。

“是你,师兄。”路明非无比肯定地重复道,“在那个所有人都把我当疯子的时刻,是你告诉我,‘衰仔,师兄看你这次是真摊上大事了’,然后……你把自己再一次送进了校董会的虎穴。”

“我?”芬格尔指着自己的鼻子,眉头紧锁,“你是说……我回去当卧底了?”

“是再一次回去卧底。”路明非纠正道,眼神锐利,“虽然你从不承认,但我知道你之前就在做类似的事。为了帮我弄到线索,为了在规则之外找到楚子航存在的蛛丝马迹,你主动接近了那些你痛恨的人,扮演一个忠诚的、甚至有些谄媚的校董会走狗。你在那里面捣乱,传递消息,帮我争取时间……就像一颗危险的钉子,扎在敌人的心脏里。”

路明非的语气充满了沉重与感激:“我知道那有多难,有多屈辱。但你为我,为了一个渺茫到几乎没有的希望……做到了。”

芬格尔沉默了,脸上的油滑气渐渐褪去,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他没有问“后来怎么样了”,因为路明非话语中那股深沉的悲意已经预示着结局。

“再后来…那个最终的存在,黑王,尼德霍格,苏醒了。”路明非的声音骤然变冷,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那是真正的末日。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他的怒火,大地破碎,海洋沸腾,天空坠落。”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山顶的黑暗,看到了那炼狱般的场景。

“学院最后的抵抗力量,在组织幸存人员撤离。而负责殿后,拖延那条横扫一切的巨大黑龙……掩护其他人进入紧急通道的,是你。”

路明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

“我赶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的战场,坍塌的建筑,烧焦的土地……还有……”他吸了口气,仿佛那景象重现眼前带来的窒息感依旧强烈,“……还有师兄你。半个身子埋在碎石下,胸口……是个巨大的空洞。你手里还死死攥着‘冥煞炎魔刀’,……它碎了。”

路明非抬起手,用力地按在芬格尔厚实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芬格尔都感到了疼痛。

“我看见你残破的尸体躺在那里的样子……就像刚才,我看着你胸口被我贯穿一样。”

路明非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呜咽,眼圈再次不可控地泛红,里面的悲伤浓稠得化不开,那是穿越时空、目睹战友凋零的彻骨绝望,“唯一的区别是,师兄……上一次,我没能把你救回来。”

芬格尔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无法想象那一切。但路明非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压碎的悲伤,就像烙印在骨髓里的疤痕,绝对做不得假。那不是能演出来的痛苦,那是将整颗心都掏出来,在炼狱之火上反复炙烤后留下的痕迹。

芬格尔甚至忘了害怕眼前这个拥有非人之力的怪物师弟。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是惊愕,是荒谬,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血与火浇铸过的、名为“羁绊”的东西的沉重感。

路明非毫无征兆地张开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那拥抱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几乎让芬格尔喘不过气。路明非将头埋在芬格尔那带着烤鸡味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入芬格尔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钢钎,钉进了他的脑海里:

“师兄!这一次……这一次……我不许你死!听到了吗?我回来了,带着力量回来了!等我们……等我们杀该黑王,等我拿回全部的力量……”

路明非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芬格尔惊愕到失焦的双眼,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火焰,一字一句地承诺:

“我——帮——你——复——活——EVA!”

“什么?!”芬格尔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巨大的震惊瞬间冲垮了一切其他的情绪!“师弟……你说什么?复活……EVA?”那个深埋心底、几乎成为执念的名字被骤然唤醒,他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失态的尖利,“路明非!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路明非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无比郑重地重复,“我会帮你复活EVA。到那个时候,我们一起举办一场盛大婚礼。”

扑通!

路明非话音未落,芬格尔整个人已经像被抽掉了骨头,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路明非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芬格尔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更顾不上膝盖传来的剧痛,一张脸激动得变形涨红,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两只油乎乎的手猛地抬起,紧紧抓住了路明非的裤腿!

“师弟!不!老板!!路老板!!!”

芬格尔的声音都劈叉了,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一部分是激动,一部分是膝盖磕得太疼了),抬头仰望着路明非,那眼神虔诚得像是在看救世主:

“路老板!从今天起,我芬格尔就是您的人了!我这条命就是路老板的!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上刀山下油锅!我要是敢皱一下眉头我他妈就不是人!老板!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打狗我绝不撵鸡!EVA!复活EVA!婚礼!嗷嗷嗷嗷——!路老板!请受我一拜!!”

他说着,激动得甚至真要低头给路明非行个叩拜大礼。

路明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了解这位师兄底线灵活无比,但亲眼目睹这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的滑跪加效忠,还是被这突破天际的下限深深震撼到了。他眼皮抽搐,赶紧弯腰一把架住芬格尔沉甸甸的胳膊,努力想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拽起来。

“行了行了!师兄!快起来!丢不丢人!这里是山顶!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有点气节行不行!”

“不丢人!给老板下跪天经地义!”芬格尔死死抱着路明非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要不是地上脏,估计能打个滚,“老板!只要您说话算话!我芬格尔这条命以后就是EVA复活的基金!为您打工打到海枯石烂!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路明非好不容易把他从地上半架半拖地弄起来,芬格尔还兀自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像打了鸡血一样,脸上的笑容傻得冒泡,搓着手在路明非身边转圈:“老板!路老板!现在有什么指示?是不是立刻就要去干黑王?去哪里?需要我准备什么?军火?资金?我账号上还有个几百块……虽然不多,聊表寸心!”

路明非看着他这前倨后恭、判若两人的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干黑王还早着呢。现在……睡觉去!养精蓄锐。明天,我们俩请假。”

“请假?”芬格尔一愣,随即狂点头,“请假好!老板英明!劳逸结合!那我们去哪度蜜月……呸!是去哪执行任务?”

“不是去玩。”路明非拉开车门,坐回驾驶位,“去纽约市布鲁克林区。”

“布鲁克林区?”芬格尔麻利地钻进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追问,“去找谁?校长在纽约吗?还是加图索家的老古董?需要我们两个亲自出动?”

路明非发动引擎,布加迪威龙低沉的咆哮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他熟练地挂挡、倒车、驶离观景台,动作行云流水。

“都不是。”路明非的目光看着前方盘山公路幽深的黑暗中,语气平淡。

“我们去找一位……业务能力出色的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芬格尔差点被口水呛住,“找赏金猎人还用得着老板您亲自去?老板您吩咐一声,我这就去办!我混论坛这么多年,北美那圈赏金猎人的渠道我熟!您报个名字,我马上把他给您提溜过来!”

路明非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冷峻的弧度:“别人去没用。只有我们去才找得到。”他顿了顿,侧脸在仪表盘微弱的光芒下显得线条冷硬,“因为我要找的这个人,现在他是一位优秀的赏金猎人。但以前……”

路明非转头,看向芬格尔骤然僵住、写满难以置信的脸,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

“师兄,你也可以称呼他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号——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轰!

仿佛有一颗精神炸弹在芬格尔脑海里炸开!

“什……什么玩意儿?!诺诺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芬格尔的声音瞬间变调,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车顶!“

芬格尔感觉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语无伦次,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一个自称转世重生归来的师弟,刚刚还给了自己能复活EVA的天大承诺,现在又告诉自己龙王在纽约当赏金猎人?

路明非没有直接回答他关于诺顿状态的具体问题,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幽暗的山路在他眼里仿佛清晰无比。

“很意外吗?”路明非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感觉,像是感慨又像是冰冷,“就像我,曾经也只是个衰仔。就像你,曾经为了某个人,能毫不犹豫地把命丢在战场上。”

“这世界……远比秘党档案里记录的要复杂离奇得多,师兄。我们回去休息,明天……带你去见老朋友。”

布加迪威龙的引擎声低沉而稳定,重新穿行在通往卡塞尔学院的林间公路上。车内的灯没有开,只有仪表盘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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