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陆时嗓子眼发干，声音劈了叉，“这他妈是‘人’？！”
冰柜门内侧，那只青灰色的爪子正疯狂地抓挠着玻璃。指甲刮擦的“滋啦”声像钝锯子锯在神经上，混合着冰柜深处传来的、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抽动的“嗬…嗬…”嘶吼。黑暗在门后翻滚涌动，隐约可见更多扭曲的、非人的轮廓在推挤，仿佛地狱的后厨正在打包一份加急外卖。玻璃门剧烈震颤，厚厚的白霜簌簌落下，门框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时肾上腺素狂飙，身体比脑子快。他一个恶狗扑食冲向最近的货架，目标明确——那堆滞销的、印着“俊菜牛肉面”的泡面箱！沉重的纸箱被他粗暴地拖拽下来，带着积攒的灰尘和过期食品特有的闷味儿，轰然堆砌在冰柜门前。一箱，两箱…他像堵防洪堤的民工，用垃圾食品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老板！门…门要开了！”林小雨带着哭腔的尖叫从墙角传来。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后背死死抵着货架，指甲深深抠进廉价薯片的包装袋里，发出刺耳的塑料摩擦声。
“闭嘴！帮忙！”陆时头也不回地吼，又拖过一箱沉甸甸的廉价白酒压在最上面。冰柜门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堆叠的泡面箱像遭遇了微型地震，簌簌发抖。那只爪子抓挠的频率更高了，玻璃上已经出现几道细密的白色划痕！
“帮…帮什么？”林小雨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草莓糖！”陆时几乎是咆哮出来，“把你兜里那堆过期糖全扔过来！砸它丫的！”
林小雨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一哆嗦，非但没掏糖，反而把双手死死捂在围裙口袋上，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不…不行…”她拼命摇头，眼神惊恐又固执，“糖…糖不行！”
陆时简直要气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呆丫头还在乎她那几颗破糖？！他眼角余光瞥见收银台旁边立着的扫把，抄起来就准备当标枪使。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
冰柜门猛地向外凸起一大块！覆盖其上的厚厚冰霜蛛网般碎裂崩飞！堆在最前面的几箱“俊菜牛肉面”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直接撞飞！泡面袋天女散花般炸开，褐色的面饼和可疑的脱水蔬菜屑漫天飞舞，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过期油脂和陈腐调味包的怪味。一只覆盖着青黑色冰霜、筋肉虬结的胳膊，硬生生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五指张开，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直抓陆时的面门！
冰冷的腥气扑面而来！陆时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思考。他根本没看手里的“武器”是什么，用尽全身力气，像打棒球一样，抡圆了胳膊朝着那条恐怖的手臂狠狠砸了下去！
“给老子——标价！！”
“啪叽！”
一声粘腻、沉闷的脆响。
世界安静了一瞬。
陆时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手里的“武器”——正是那块写着“暂停营业”、边缘卷起毛边的硬纸板！此刻，它像块狗皮膏药，不偏不倚地拍在了那只青黑色怪手的…手背上。
更诡异的是，硬纸板上那四个张牙舞爪的鲜红大字——“暂停营业”，此刻正像活物一样蠕动着，丝丝缕缕地“渗”进了怪手那覆盖着冰霜和诡异粘液的皮肤里！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了黄油上！
“嘶嗷——！！！”
冰柜里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饱含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惊怒！那只挤出来的手臂触电般剧烈痉挛、抽搐！覆盖其上的青黑色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滴落，露出底下更加恐怖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暗红色肌肉纹理。肌肉纤维在诡异的扭动、萎缩，仿佛内部的生机正被某种蛮横的力量强行抽离！
它疯狂地甩动着手臂，想要把那块如同附骨之疽的硬纸板甩掉。然而那纸板像是焊死在了它的皮肉上，任凭它如何挣扎，只是死死地“贴”着，四个红字如同活体寄生虫，正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就在这僵持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超市那扇被陆时用铁链象征性挂住的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清晰，节奏稳定，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从容。
陆时和林小雨同时僵住，骇然望向门口。
玻璃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午后强烈的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头利落的短发，以及一件略显宽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风衣。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打量超市里这混乱不堪的景象——漫天飞舞的泡面屑、堆积的纸箱堡垒、墙角抖成一团的林小雨、手持“暂停营业”牌与冰柜里伸出的怪物手臂角力的陆时，以及那只正在诡异萎缩的怪手。
这画面，荒诞得像一出劣质的黑色喜剧。
女人抬手，又敲了敲玻璃门。这次，她甚至屈起指节，在玻璃上叩了叩，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说：喂，有人吗？生意做不做了？
冰柜里的怪物似乎也被这突兀的敲门声干扰了，手臂的抽搐和甩动出现了一丝停顿。
陆时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念头荒谬地蹦了出来：这他妈是来买酱油的？！
“滚！今天歇业！！”陆时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嘶哑变形。
门外的女人似乎没听清，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警告。她稍微侧了侧身，伸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推——
“哗啦！”
那根象征性的铁链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绷断！锁头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玻璃门被无声地推开。
光晕散去，女人的面容清晰起来。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清秀但线条略显冷硬，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她扫视着狼藉的超市，目光掠过抖如筛糠的林小雨，最后定格在陆时和他死死“按”住的怪物手臂上。她的视线在那张写着“暂停营业”、正“吞噬”着怪物生机的硬纸板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研究的兴趣。
她抬步走了进来，步伐不疾不徐，脚下踩过散落的泡面饼，发出轻微的碎裂声。空气中弥漫的过期食品味、怪物手臂散发的冰冷腥气，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打扰了。”她的声音很平和，甚至带着点职业化的温和，与眼前的场景格格不入。“请问，这里是‘好又来超市’吗？”
陆时感觉自己快疯了。他死死抵着那块越来越烫的硬纸板，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冰柜里的怪物似乎适应了那诡异的“暂停”之力，手臂的抽搐在减弱，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暴戾的反抗力量正透过纸板传来！他甚至能感觉到纸板下肌肉组织在疯狂地蠕动、增生，试图将那四个“吸血”的红字挤出去！
“是…是又怎样？！没看见暂停营业吗？！”陆时从牙缝里挤出字，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女人像是没听到他的反问，目光平静地转向那只被暂时“暂停”的怪手，又看了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爆开的冰柜门。她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评估一件故障的仪器。
“看来贵店的制冷系统故障很严重，”她语气平淡地陈述，“导致…货物活性异常。”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苏晚，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接到附近居民报告，称该区域存在异常精神干扰源，疑似与这间超市有关，特来调查。”
精神卫生中心？调查精神干扰源？陆时脑子里的弦快崩断了。这他妈是精神干扰源？这分明是物理攻击源！这女人是瞎子还是疯子？！
“调查？！你他妈睁大眼睛看看！这玩意儿是能用精神分析搞定的吗？！”陆时怒吼，同时感到手下一股巨力猛地反震回来！冰柜里的怪物显然被苏晚的出现和话语刺激到了，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那只被“暂停营业”牌压制的手臂猛地一挣！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硬纸板的边缘如同烧红的刀片，竟硬生生切入了那怪兽的手腕！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喷溅出来，带着刺鼻的腥臭味！但与此同时，纸板上那四个鲜红的字迹，颜色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吸饱了能量，变得有些发黑！
怪物吃痛，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冰柜门猛地向外鼓胀，更多的黑暗和扭曲的轮廓在门后涌动，眼看就要彻底冲破束缚！
苏晚看着眼前这失控的一幕，脸上那点职业化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她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向前踏了一步，风衣的下摆拂过地上的泡面碎屑。右手闪电般探入风衣内侧的口袋。
“目标：异常活性肢体。情绪样本：极端痛苦、暴怒、存在性恐慌。”她口中清晰地吐出几个词，像是在做实验记录。掏出来的，竟不是证件，也不是武器，而是一把…枪？
造型极其古怪。枪身像是某种哑光的黑色骨骼拼接而成，线条流畅却透着非人的冰冷感。没有扳机的位置，枪口也不是圆形的，而是如同一个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旋涡，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枪柄处，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不断变幻色彩的奇异晶体。
陆时眼角余光瞥见那玩意儿，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这女人果然不是善茬！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稳稳地托住那把怪异的枪，黑洞洞的“漩涡”枪口，精准地对准了冰柜门前那条疯狂挣扎、喷溅着黑血的怪物手臂。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目标。
“情绪解剖——”她红唇轻启，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而冰冷，“——悲伤弹幕！”
嗡！
枪口那幽蓝的旋涡瞬间加速旋转！镶嵌在枪柄的彩色晶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响，只有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扭曲了空气的淡蓝色波纹，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命中了怪物手臂的伤口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
前一秒还在疯狂甩动、试图挣脱“暂停营业”牌束缚的怪物手臂，动作猛地一僵！手臂上虬结的肌肉、暴突的青筋，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松弛、瘫软下来。那喷溅的黑血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度悲伤的气息从那手臂上弥漫开来。不是物理的寒气，而是一种直刺灵魂的冰冷绝望。手臂的肌肉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仿佛在无声地哭泣。冰柜深处那狂暴的嘶吼，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变成了一种断断续续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呜咽和…抽泣？！
“卧槽…”陆时目瞪口呆，感觉手里按着的仿佛不再是一条能撕裂钢铁的怪物手臂，而是一块浸透了悲伤眼泪的烂肉。那股弥漫开的绝望气息让他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他妈是什么邪门武器？！
苏晚保持着射击姿势，枪口依旧锁定目标，眉头却微微蹙起，似乎对效果不太满意。“样本抗性高于预期…核心执念未瓦解。”她低声自语，左手再次探入风衣口袋。
这一次，她掏出的是一块怀表。
一块极其古旧的黄铜怀表。表盖上有繁复到令人眼花的荆棘玫瑰浮雕，花纹深处沉积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表链也是黄铜的，磨损得厉害。她拇指在表盖边缘的卡扣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超市里异常清晰。
表盖弹开。
陆时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表盘不是常见的罗马数字或阿拉伯数字，而是十二个极其扭曲怪异的、如同活物蠕动的符号！指针是两根细长的、闪烁着暗红色微芒的骨针！更诡异的是，表盘中央，那些暗红色的污渍，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向着骨针汇聚，仿佛被指针吸引的血液！
就在表盖弹开的瞬间——
“滴答。”
一个清晰无比、如同冰水滴落深潭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陆时耳边响起！
这声音…陆时浑身一颤！他想起来了！就在他蹬开椅子准备“上吊”重置轮回的前一秒，他好像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当时以为是耳鸣或者冰柜异响，现在想来…那声音，和此刻怀表发出的“滴答”声，几乎一模一样！
苏晚没有看表盘，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那只被悲伤和“暂停”双重力量压制的怪物手臂，以及它身后剧烈波动的冰柜黑暗。她的手指悬停在怀表侧面一个微小的旋钮上，似乎准备拨动它。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旋钮的刹那——
“嗬…呃…”
冰柜深处，那如同呜咽抽泣的怪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充满怨毒和极端痛苦的尖啸！
被苏晚“悲伤子弹”击中的伤口处，那些喷溅出来、原本凝滞在空中的黑血，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滴落，反而如同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黑色蛆虫，疯狂地扭曲、汇聚！眨眼间，竟凝聚成一根根尖锐的、闪烁着金属寒芒的黑色冰刺！
这些冰刺并非向外攻击，而是如同倒长的荆棘，狠狠地反扎回怪物手臂自身！噗噗噗！密集的穿刺声令人头皮发麻！整条手臂瞬间被刺得千疮百孔！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痛苦的咆哮从冰柜深处炸开！仿佛这自残般的举动，彻底点燃了某种献祭般的疯狂！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咔嚓！！！”
陆时手中那块死死压制着怪手的“暂停营业”硬纸板，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狂暴力量，从中间应声而裂！断成两截！纸板上那四个已经发黑的红字瞬间熄灭，如同燃尽的余烬！
失去了压制，那条插满黑色冰刺、千疮百孔的手臂，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不再攻击陆时，而是如同一条狂暴的毒蟒，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五根覆盖着冰霜和污血的利爪，直直抓向正在拨动怀表的苏晚！
速度快如闪电！距离近在咫尺！爪尖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小心！！”陆时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
苏晚似乎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自残式爆发和绝地反击。她拨动怀表旋钮的动作被迫中断，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愕。那根骨节狰狞的利爪，带着刺鼻的腥风和死亡的阴影，已近在眼前，直取她的咽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陆时能看到苏晚眼中映出的那点急速放大的爪尖寒芒，能看到她鬓角被劲风吹起的一缕发丝，能看到她握着那把怪异骨枪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因惊骇而大张的嘴，看到墙角林小雨死死捂住眼睛、指缝里溢出的绝望泪水。
就在那闪烁着死亡光泽的爪尖即将触碰到苏晚白皙脖颈皮肤的瞬间——
“滴答。”
怀表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的颅骨内敲响。
苏晚没有低头。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袭来的利爪，但那只握着怀表的左手，以一种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极其轻微、却又精准无比地——将怀表表盘向上，迎着那抓来的利爪，抬高了大约两厘米。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只是下意识地想把表护在胸前。
然而，就是这微不可察的一抬——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
那狂暴抓来的怪物利爪，五根闪烁着寒芒的指尖，不偏不倚，正正戳在了那块打开的、表盘布满蠕动符号和暗红污渍的黄铜怀表之上！
预想中的金铁交鸣或者血肉撕裂声没有出现。
接触点，没有火花，没有撞击。
只有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
那根蕴含着恐怖力量、足以洞穿铁皮的利爪，就那样诡异地、纹丝不动地悬停在怀表的表盘上方。爪尖距离那缓缓旋转的暗红色骨针，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怀表内部，那两根暗红色的骨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瞬间停止了原本的转动！针尖微微震颤着，对准了几乎贴在上面的怪物爪尖。表盘中央，那些暗红色的、如同活物的污渍，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起来，疯狂地向着骨针汇聚！眨眼间，两根骨针变得殷红欲滴，仿佛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而被骨针“锁定”的那根怪物爪尖，覆盖其上的青黑色冰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褪色。爪尖本身，也正从金属般的寒芒，迅速变得灰败、暗淡，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和力量，变成了一块正在风化的岩石！
“呃…啊…”冰柜深处，传来一声扭曲变调、仿佛被掐住喉咙的窒息呻吟。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惧和…虚弱！
苏晚的脸色在怀表接触到爪尖的瞬间，也微不可察地白了一下。她握着怀表的手极其稳定，但托着那把骨枪的右手，指关节却因过度用力而绷紧到发白。她的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凝重。
“滴答…”
怀表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这一次，如同丧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接触点传来。
怪物爪尖上那灰败的、如同石化的部分，悄然崩落了一小块细小的碎片，化为飞灰。
陆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死死盯着那根悬停在诡异怀表上、正在无声崩解的爪尖，又猛地看向苏晚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以及她手中那块如同活物般吸食着怪物生机的怀表。
这女人…她手里的东西，比冰柜里的怪物，还要邪门！那表盘上汇聚的暗红污渍…那分明是…血？！
超市里一片死寂。只有怀表那一声声“滴答…滴答…”的轻响，如同冰冷的水滴，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每一次滴答，都仿佛带走了怪物爪尖一丝微不足道的“存在”，也抽走了苏晚脸上的一丝血色。
冰柜深处那痛苦的呜咽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叮铃铃——！！！”
一阵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固定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超市里炸响！声音的来源，正是收银台后面那个积满灰尘、线都快要断掉的红色老式座机！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如同投入平静死水的一块巨石！
苏晚握着怀表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那根悬停在表盘上的怪物利爪，仿佛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猛地向后一缩！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它放弃了攻击，放弃了抵抗，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了那翻滚着浓稠黑暗的冰柜深处！
“哐当！！！”
冰柜门在怪物手臂缩回的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拉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上残留的冰霜簌簌落下。玻璃门内侧，那只苍白的手掌印和疯狂抓挠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但门后那翻滚的黑暗和蠕动的轮廓，却如同潮水般退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柜本身，重新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嗡”运转声，仿佛刚才的一切疯狂都只是幻觉。
超市里，只剩下刺耳的电话铃声在疯狂嘶鸣，还有陆时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目光缓缓从恢复“平静”的冰柜门上移开，越过满地狼藉的泡面饼和纸箱碎片，最后定格在收银台旁那个兀自尖叫不休的红色老式座机上。
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晚。
苏晚已经合上了那块诡异的黄铜怀表。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她看都没看那个尖叫的电话，目光反而落在陆时脚边断裂成两半的“暂停营业”牌上，又扫了一眼他脖子上那圈刺目的勒痕，最后，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了陆时的眼睛。
“陆时先生，”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那些被轮回反复冲刷、却依旧残留的印记。
“关于这间超市，”苏晚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关于你的‘暂停营业’，以及…你脖子上那个相当别致的‘项链’。”
陆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女人，她到底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