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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没有了这份婚姻的牵绊，那份为了家庭稳定而维系的工作，也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一周后，我写了一封言简意赅的辞职信，直接发送到了公司人事部的邮箱，并附上抄送，收件人是顾衍申。
没有告别，没有交接，我在顾衍申的世界里，彻底人间蒸发。
起初，找工作的过程并不顺利。
履历上长达八年的空白期，几乎是所有HR眼中的硬伤。
他们看到我上一份工作的职位是行政后勤，再结合我的年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轻慢和不屑。
被拒绝了十几次后，我没有气馁，反而愈发冷静。
我将简历重新修改，隐去了和顾衍申相关的所有信息，只强调我毕业的院校——国内顶尖学府，以及曾经在校期间参与过的所有项目成果和获得的奖项。
这一次，我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新兴的、充满朝气、不拘一格的科技公司。
终于，一家名为“跃迁未来”的AI公司向我递来了橄榄枝，职位是总裁特助。
面试那天，我见到了公司的创始人。
他叫陆星河，跃迁未来的创始人兼CEO。
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太多，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干净清爽，一双眼睛却锐利又沉稳，丝毫没有因为我履历上的断层而轻视我。
他仔细看了我的简历，问的问题也一针见血，全都围绕着专业能力和项目经验。
“江小姐，你的在校履历非常出色，堪称完美。但毕业后这二十二年，你似乎放弃了专业，去做了一份和你自身价值不太匹配的工作，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我以为牺牲事业，回归家庭，就能换来安稳。事实证明我错了，所以现在，我想把我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找回来。”
他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少年气。
“很好，跃迁未来欢迎有野心的人。江小姐，你被录取了，薪资我给你开到业界顶尖水平，配股权激励。明天就可以来办入职吗？”
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可以。”
新工作远比我想象的要忙碌。
陆星河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但他对下属的尊重和信任，是我在顾衍申那里从未感受过的。
我几乎是贪婪地吸收着一切新知识，熬夜做方案，跟进项目，把过去荒废的时光都补回来。
我的努力，陆星河都看在眼里。
他给了我极大的信任和空间，甚至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工智能医疗项目交给我来主导。
“我相信你的能力，放手去做，出了问题我担着。”
那一刻，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悄然融化。
日子在忙碌中飞速流逝。
一个月冷静期很快到了，我们正式领到了离婚证。
那天在民政局门口见到他，我吓了一跳。
明明距离上次见面只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却像是老了十岁。
整个人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眼球布满血丝，身上的高定西装也皱巴巴的，看起来狼狈又邋遢，再无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
看到我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我下意识地皱眉后退了一步。
“慕清，这段时间，我过得不好。”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
“你不在家，我总觉得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每天帮我搭配领带，再也没有人给我准备好醒酒汤。”
“也没人记得我应酬太多胃不好，更没人逼我吃药了。”
“这些你为我做的小事，我以前从来没放在心上，可当你真的离开，我才发现，有些习惯早已刻进骨子里。”
“想戒掉，太难了。”
他试图抓住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慕清，我向你道歉，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太迟钝，让你伤透了心，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看着他真诚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眼神，我有些恍惚。
记忆里的顾衍申，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他永远冷漠，永远理智，和我像是活在两个不同维度的人。
我们吵架，他从来不会先低头。
冷战，也总是我先缴械投降。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大段剖白心迹的话来。
如果换做是以前，我一定会心软。
毕竟，他是我不求回报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可是，当我已经下定决心将他从我心里连根拔起之后。
他任何的挽回，于我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7
“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用光了。”
我和他并肩走进民政局，平静地办完了所有手续。
离开的时候，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
“结束也是新的开始，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重新接受我的。”
我掰开他的手，语气平静无波。
“顾衍申，别白费力气了。”
我没想到，顾衍申真的会重新追求我，而且是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
我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钢铁直男，只有他愿不愿意为你花心思。
他查到了我在跃迁未来工作，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往我公司送花。
玫瑰、郁金香、百合……几乎要把我的办公室变成花店。
同事们都在起哄，猜测是哪位富豪在追求我。
陆星河有次路过我的工位，脚步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江总监，你这桃花运，有点影响公司其他单身同事的工作积极性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当天就把所有花都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送来的不再是花，而是各种昂贵的礼物。
名牌包、珠宝首饰、限量版的腕表……
我一件没收，全部让前台退了回去。
顾衍申并不气馁。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公司楼下，开着那辆扎眼的劳斯莱斯，一等就是一整天。
这天我跟陆星河开完会，一出公司大门，就看见了他。
他靠在车边，手里捧着一个蛋糕，见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慕清，生日快乐。”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我四十五岁的生日。
连我自己都忘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是混蛋，连你的生日都记不住，但以后不会了。慕清，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他拉开车门，献宝似的说：“我在你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订了位子，下班我们一起去庆祝。”
“我不想去。”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约了。”
我没有骗他。
陆星河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提前预定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米其林餐厅，说是项目组的同事们一起给我庆生。
“……什么？”
顾衍申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们才刚离婚两个月，你就这么快找好了下家？”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我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
“江慕清！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顾衍申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那样子，竟然真的有几分伤心。
“上个月，孟晴晴跟我表白了，但是我拒绝了她，我告诉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其实当初跟你相亲，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对你动心了，只是我自己没意识到。”
“后来你父亲出事，我爸妈都劝我离婚，我也知道，从利益角度看，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可当你妈妈来求我，我看见她那双和你那么像的眼睛，我就心软了，其实就算她不求我，我也不会和你离婚的。”
“这些年，我承认我做了很多混账事，让你失望，甚至绝望。”
“可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他微微垂下眼，声音沙哑。
那一瞬间，眼前的男人和那个在大学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我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发现它跳得不快不慢，很平稳。
我知道，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他的这番告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今他亲手奉上。
我却已经没有了丝毫波澜。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听筒里却传来一道久违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妈妈……”
是思源。
我的心猛地一抽。
“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妈妈，你能不能回来？我好想你。”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亲爱的儿子，在过去的二十多年年里，从未对我说过一句软话。
他面对我时，永远是鄙夷和不耐。
恨不得我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思源的哭声越来越大。
“你走了，再也没有人给我炖汤了，给我整理脏乱的卧室……”
“原来妈妈才是最爱我的人。”
“妈妈，求求你回来吧！”
我全程冷静地听着儿子的哭诉。
脑海里却不断闪现出过去那些相处的片段。
他生病住院，我衣不解带地照顾，可他醒来第一眼看见我，就烦躁地让我滚出去。
我为他准备好他爱吃的菜，他却嫌弃地倒掉，说不想和我同桌吃饭。
明知道公婆不喜欢我，他却每次回老宅都告我的状……
这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却像一根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脏里。
永远拔不出来，也不想再去原谅。
“妈妈……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从我离开那个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妈妈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去找你的晴晴姐吧。”
我颤抖着手，挂断了电话。
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但我知道，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顾衍申红着眼眶，震惊地看着我狠心挂断思源的电话。
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彻底的绝望。
一串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他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头了。
我曾经总说，思源是我的命。
现在，我连命都不要了。
又怎么可能回到过去，继续做他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妻子呢。
眼泪涌上他的眼眶，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最后，他不得不狼狈地摘下眼镜，胡乱地擦着眼泪。
“慕清，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满是乞求。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弃了纠缠。
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踉踉跄跄，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大山，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8
是陆星河发来的消息。
“搞定了吗？我们大家都在等你这位主角。”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像春风拂面，温柔又体贴。
他什么都没问，却好像什么都懂。
我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道：
“马上到，不见不散。”
后来的日子，顾衍申没有再来纠缠我。
我听闻，他把我走后公司经营的混乱归咎于孟晴晴，他认为如果不是孟晴晴，我不会离开。
而孟晴晴，大概是觉得顾衍申对我余情未了，为了彻底坐稳位置，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怂恿顾衍申去投资一个风险极高的海外虚拟货币项目，想借此一举超越跃迁未来，向我证明他离了我过得更好。
顾衍申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被嫉妒和不甘冲昏了头脑，竟然真的孤注一掷，押上了全部身家。
与此同时，相隔十岁的陆星河对我的追求，从办公室的口头玩笑，变成了实际的行动。
他不再叫我江总监，而是叫我慕清。
他会记得我随口一提喜欢吃的街角那家蛋挞，第二天就买来放在我桌上。
他会在我熬夜加班时，默默陪在我身边，为我泡好一杯热茶，然后安静地处理他自己的工作。
他的追求，是润物细无声的，是充满了尊重的。
半年后，在我主导的AI医疗项目取得巨大成功，公司举办庆功宴的那个晚上，陆星河在所有同事的见证下，向我表白了。
“江慕清，我比你小十岁，或许在你眼里，我还不够成熟。”他有些紧张，耳根都红了，“但我保证，我会用我全部的努力，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看着他真挚又清澈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我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时候，顾衍申那边传来了消息。
他投资的虚拟货币项目崩盘了。
一夜之间，他从身家百亿的商界精英，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公司破产清算，豪宅名车全被拍卖，连他父母都受不了这个打击，双双病倒住院。
孟晴晴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以为这是她最后的王牌，挺着肚子去找顾衍申，却被他像丢垃圾一样推开。
“滚！都怪你这个扫把星！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衍申将所有的失败都怪罪到了孟晴晴身上，对她极尽羞辱和谩骂。
孟晴晴受不了刺激，流产了。
她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顾衍申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这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护着的男人，在穷途末路时，露出了最自私凉薄的本性。
孟晴晴被顾衍申彻底抛弃，精神也出了问题，整天疯疯癫癫地在街上游荡，嘴里念叨着：“我是顾太太，我怀了顾家的孙子……”
而顾衍申，在巨大的债务压力和众叛亲离的打击下，彻底垮了。
他开始酗酒，赌博，整日烂醉如泥。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开车在高速上狂飙，迎面撞上了一辆大货车。
车毁人亡，不得好死。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和陆星河在海边度假。
心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死讯。
至于思源，他的海外保研之路，也因为顾衍申的破产而戛然而止。
没有了学费和生活费，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国。
这个从小被娇惯到大的天之骄子，根本无法适应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生活。
他眼高手低，不愿干普通的工作，又没有真才实学，只能靠打零工度日，连租房的钱都付不起。
有一次，陆星河带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我看到了在宴会厅后台，穿着服务生制服，正在费力地搬运酒水的思源。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脸上满是疲惫和麻木，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和鄙夷。
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我身边光芒万丈的陆星河。
他低下头，眼神里充满了羞愧、悔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叫我。
我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挽着陆星河的手，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再也没有回头。
阳光洒在我和陆星河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过去的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
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而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