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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胤死死盯着我剧烈变幻的脸色,捕捉到我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和杀意,他眼中厉色一闪,再次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威胁。
“萧蕴!朕知道你和沈文情同姐妹!朕也痛心!但事已至此!你若在此刻逞匹夫之勇,血溅五步,不仅你自己万劫不复,你萧家满门,你麾下浴血沙场的将士,都要为你陪葬!你担得起吗?!”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我紧握的刀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收刀!立刻!给朕退下!此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我喉咙里发出低笑,“好一个容后再议!陛下真是……体恤臣下!”
容后?等到柳莺儿腹中那块肉瓜熟蒂落,等到他们坐稳位置,再议阿文的血仇?
碎月在我掌中不甘地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刀锋渴血,却最终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理智死死压住。
李承胤的威胁赤裸裸地悬在头顶——萧家满门,麾下将士。
这狗皇帝,捏住了我的命门。
我赤红的眼睛死死剜过皇帝身后那对瑟瑟发抖的狗男女。柳莺儿似乎感觉到了我目光中的恨意,把脸更深地埋进顾亭柏怀里。
最终,我手臂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那股欲要劈山斩岳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彻骨的冰凉和疲惫。
碎月沉重的刀锋,一寸寸,极其缓慢地向下垂落,刀尖划过冰冷的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最后,沉重的刀镡“哐当”一声,重重地落回腰间的皮鞘中。
这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承胤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随着这声轻响而放松了一瞬,眼底深处那抹强硬的厉色稍敛。他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并未松开半分。
“很好。”他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我猛地一甩手,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巨大的力量让李承胤猝不及防,手指被硬生生震开。他眉头一蹙,眼中掠过一丝愠怒。
“这府里阿文的一切我要全都带走。银珠是我送阿文的人,谁敢碰她一下试试。”
柳莺儿不服气,毕竟她头上还戴着我送阿文的那根簪子,不是怕她的血溅到这根簪子,我就直接给她脑袋削了。
“是,将军!”银珠顶着一脸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冲到柳莺儿面前一把拔下那根簪子。
“小姐的嫁妆奴婢倒背如流,将军放心,奴婢不会让小姐的东西留在这。”
李承胤眼睛气得发红。
我甚至没看他一眼,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和压抑抽干了。
我拖着那条在驿道上摔得血肉模糊的伤腿,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灵堂外走去。
靴底踩在散落的纸钱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钧锁链。膝盖处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温热的血渗出来,染透了裤腿,黏腻冰冷。
走到门槛处,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用沾满尘土和血污的、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门框。
指尖触到那粗糙的木纹,仿佛还能感觉到一丝阿文残留的温度——她曾无数次倚在这里,笑着等我。
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腥甜。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因伤痛和疲惫而微微佝偻的脊背。
一步踏出门槛。外面惨淡的天光刺得眼睛生疼。
身后,传来柳莺儿再也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嚎啕大哭。
我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初春微寒、却依旧浑浊的空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杀意,只留下更深的、沉淀的冰寒。
容后再议?好。很好。
我萧蕴,有的是时间。我会等。等到我的刀磨得更利,利到足以劈开这世上所有的虚伪和肮脏。
柳莺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