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落下那一刻，沈婉没看沈凌，只转身走进屋里，把桌上的一盏老式台灯拧亮了。
屋子里铺的是硬木地板，一张窄床靠墙立着，旁边是张小桌子，桌角还残着个茶渍印。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湿痕，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沈凌站在门口没动，左手死死抱着药箱，右手拄着那根木棍，站的直挺。
他浑身都在滴水，头发贴在额角，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没吭声，也没喊疼，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沈婉拉开衣柜，从最下层扯出一条干毛巾，走过来，站到他面前，伸手要去拿药箱。
沈凌不松。
“给我。”她没加语气，但那意思，带着不容商量。
沈凌还是没动，低着头，像在犟。
沈婉也没多废话，直接伸手就拎走了药箱，然后转身往桌边走，动作干净利落。
“你坐那边椅子上，别蹭床。”她头也没回地说了句，语气平平，但透着一股没法拒绝的劲儿。
沈凌咬了下牙，终究还是拖着腿，一瘸一拐地挪到了椅子边上，慢慢坐了下去，木棍靠着椅腿搁着，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沈婉打开药箱，动作一如既往地利索。消毒水、棉签、纱布，一样一样取出来，又烧了一壶热水，拎着壶把暖瓶灌了半壶。
水热了，她拎过来在盆里倒了一些，又拿出干净的毛巾蘸了水拧干，走过去站在沈凌面前。
“手伸出来。”
沈凌不懂。
她没废话，直接抓住他那只烫伤又肿的发红的手，拽到自己面前，低头就开始擦。
水是热的，刚拧完还冒着白气。毛巾按上去，沈凌下意识抽了一下。
沈婉没管，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烫伤不能积水，你不处理好，明天就能溃烂。”她说着，换了干面，慢慢地吸干那只手上的水，又抹了药膏，再用纱布裹住。
沈凌一直没吭声，只是背有点僵，像是在强忍。
她一边裹纱布一边说：“你要是真不疼，就不用在这装硬气了。你现在这副样子，疼也没脸说，不疼也没人信。”
沈凌眼底压着什么东西，但终究没回嘴。他把嘴唇抿的死紧，等沈婉包扎完，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腿伤我给你清洗一下。”沈婉说完，也没等他点头，就蹲下来，拉过他的裤腿。
那伤口被血糊住，整条裤子沾在腿上，她只拉了一点，沈凌闷哼了一声。
“别动。”她没多说，只是捏住裤边，用温水一遍一遍往上浇。伤口上沾了碎布、泥和血，洗下来就像在剥一层皮。
沈凌呼吸越来越重，但就是咬着牙没发声。沈婉把旧纱布剪开，再拿碘酒处理，消毒水一沾到血肉，他全身都打了个哆嗦。
她看见了，没说话，只是下手更快了点，动作干脆。
等处理完，她站起身，又重新把用过的东西一一收拾进药箱。
沈凌一直坐在那，额头全是汗，但坐的笔直。他看着沈婉的动作，突然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沈婉把纱布扔进垃圾袋，“死过一次的人，干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沈凌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灯光昏黄，水声已经停了，外面雷声还远远传来几下，风却小了些。
“你今天这事，家主不会就这么算了。”沈婉开口，声音很轻。
“我不怕。”沈凌说。
“你不怕，他怕。”沈婉瞥了他一眼，“你死了，他那副人设还撑不撑的住？”
沈凌没作声。
“你以为他打你，是因为你犯事？”沈婉冷笑，“你不过是撞破了他们要你联姻的局。他要的是张家背后的资源，而你，挡了他的路。”
她这番话说的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沈凌听着听着，手里握着的毛巾突然一用力，拧的嘎吱响。
“所以，你才要活着。”沈婉说，“不是因为疼不疼，是因为死了就便宜了他们。”
这句话，让沈凌沉默了很久。
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有仇？”
沈婉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凌盯着地板，声音闷闷的：“我看你不像是为了活命，你更像是为了……赢。”
沈婉没说话。
她确实不是为了活命。她从死里回来，不是为了苟活，是为了掌控，为了把这一局下到底。
她转身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别想太多。你现在该做的，是先能走路。”
沈凌接过水，手抖了下，水洒了一点，但他没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沈婉突然道：“你别回祠堂了。”
“那家主——”
“他要真想你死，早下狠手了。”沈婉说，“你留这，我护的住。”
沈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那一刻，他是真的安静下来了。
沈婉伸手把桌上灯关了，屋里顿时暗下来，只剩窗外夜雨点点。
“睡沙发。”她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内室，把门关上。
沈凌坐在原地，手里还抱着那杯水，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外面雨停了，院子静的出奇，屋檐还滴着水，像是在提醒人这场风波刚过去不久。
沈凌靠着椅背，低声说了一句：“你护的住吗……”
这句问话，没有人听见，也没人回答。
但他还是把水杯放下，慢慢地，把自己往沙发上挪了挪，躺下去。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点信了。
也许这女人真能——护的住他。
天还没亮，厢房那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是沈伯的人，说老夫人那边让沈婉过去一趟，说是“今早有家里重要事务，要她旁听。”
沈婉披了件外套出去时，沈凌还睡着，脸色没什么血色，抱着药箱像抱着什么护身符。
她看了他一眼，没叫醒，顺手把门闩轻轻插好。
沈家主宅早上六点开门，能让老夫人天没亮就召人开会，这事不寻常。
主楼二层书房灯光明亮，十来个穿着整整齐齐的人已经坐了大半圈。
沈家几个分支的代表，二叔沈仲文、三婶罗佩芝、还有家主沈仲山的管家许绍齐，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