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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碎玉轩的药味飘了整三日,像根无形的线,缠得人心里发闷。

年世兰站在翊坤宫的回廊下,看小太监踮脚摘下廊角的蛛网,蛛丝被晨露浸得发亮,黏住了半片枯叶——就像甄嬛此刻的处境,看着病恹恹的,却不知暗地里黏住了多少人的目光。

“娘娘,温太医刚从碎玉轩出来,脸拉得老长,说是甄贵人的风寒总不好,夜里咳得厉害,连带着皇上也几夜没睡安稳了。”

周宁海哈着腰回话,手里捧着个描金药盒,“这是太医院新制的润肺汤,说是对风寒咳嗽最管用,您看……”

年世兰没接药盒,指尖捻着廊柱上的缠枝纹,木纹凹凸不平,硌得指腹发麻。

她想起前世甄嬛也得过一场大病,病中反而得了皇上更多怜惜,病愈后恩宠更盛,连带沈眉庄也跟着风光。

那时她只当是天意,如今才明白,有些病,是自己“养”出来的。

“把汤留下。”她忽然转身,发间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晃动,“让人去库房取两匹云锦,跟汤一起送去碎玉轩。

就说是本宫的心意,祝甄贵人早日康复。”

周宁海愣了愣:“娘娘,这……合适吗?您前几日才……”

“前几日是前几日,今日是今日。”

年世兰打断他,语气平淡,“她病着,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她走回暖阁,看着小厨房送来的冰糖雪梨,雪梨被挖去了芯,填着川贝,在白瓷碗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她特意让人做的,说是“给妹妹润喉”,实则在川贝里掺了些极细的安神草——不会伤身,却能让咳嗽好得慢些,夜里睡得沉些,自然就少了些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颂芝,”她用银簪轻轻划开雪梨,“你说,这宫里的病,是不是都带着些别的意思?”

颂芝正为她研墨,闻言手一顿:“娘娘是说……甄贵人是装病?”

“装倒未必。”年世兰挑出一块川贝,放在指尖碾成粉末,“只是这病生得巧,好得也慢得蹊跷。

你想啊,她若真病得下不了床,皇上怎么会夜夜去碎玉轩?还不是借着探病的由头,多待些时辰罢了。”

墨锭在砚台里转着圈,磨出浓稠的墨汁,像化不开的心思。

颂芝忽然懂了:“娘娘是想让她……真的‘病’着?”

“病着才好。”

年世兰拿起狼毫,在宣纸上写下“静”字,笔锋凌厉,“这宫里最缺的就是‘静’。

让她好好歇着,看看没了她,这御花园的花会不会开得差些。”

碎玉轩的回话很快就来了。甄嬛让人送了支玉簪做谢礼,说是她母亲亲手雕的玉兰,还托人带了句话:“多谢华妃娘娘体恤,妹妹病好后,定去翊坤宫给娘娘请安。”

年世兰捏着那支玉簪,玉质温润,雕工精巧,只是玉兰花瓣的尖上,有处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刻意砸过。

她忽然笑了,这甄嬛,连谢礼都带着刺。

“告诉甄贵人,”她把玉簪丢回锦盒,“好好养病,请安不急。

等她病好了,本宫还等着看她在御花园跳《惊鸿舞》呢。”

这话传过去,碎玉轩安静了大半日。

直到傍晚,才有小太监来报,说皇上留在碎玉轩用晚膳,席间还亲手给甄嬛喂了羹汤,温太医在一旁看着,脸都白了。

“温太医倒是忠心。”

年世兰正看着内务府送来的新账本,闻言漫不经心道,“只是这忠心,用错了地方,就成了祸根。”

她翻到记着温实初名字的那页,见他这个月从太医院领了三回当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归补血,可若是跟寒凉的药材掺在一起,就成了滞气的东西——甄嬛这病,怕是好不了那么快了。

夜里忽然起了风,吹得窗棂哐当响。

年世兰披衣起身,看窗外月色惨白,像块浸了水的玉。

周宁海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碎玉轩那边出事了,甄嬛夜里咳得晕了过去,皇上急得让人去请院判,整个紫禁城都惊动了。

“晕了?”年世兰走到窗前,月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病了这么久,也该晕一次了。不然怎么显得病重?”

“可皇上动怒了,说太医院无能,要罚人呢!”周宁海急道,“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去。”年世兰转身回榻,“皇上此刻眼里只有甄嬛,我去了,反倒碍眼。

让他们折腾去,折腾够了,自然就消停了。”

她躺下时,听见远处传来的梆子声,敲了四下。这一夜,怕是有不少人要无眠了。

次日清晨,宫里果然传得沸沸扬扬。

说甄贵人晕过去时,手里还攥着皇上送的玉佩,皇上心疼得不行,当场赏了温太医二十大板,说他治不好病,留着没用。

“温太医也是倒霉,成了出气筒。”颂芝一边为年世兰梳头,一边叹气,“听说他挨了板子,还硬撑着去碎玉轩看诊,真是……”

“真是傻。”年世兰看着镜中自己,发间的赤金步摇映着晨光,亮得刺眼,“他以为这样就能让甄嬛记着他的好?

在这宫里,只有皇上的好,才是真的好。

旁人的好,都是锦上添花,有时甚至是惹祸的根苗。”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周宁海道:“去太医院一趟,给温太医送些上好的金疮药。

就说是本宫赏的,让他好好养伤,别耽误了给甄贵人看诊。”

周宁海眼睛一亮:“娘娘这是……要拉拢温太医?”

“拉拢他做什么?”

年世兰冷笑,“我是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真正能护着他的人。

皇上能赏他板子,本宫就能赏他药。恩威并施,他才会记牢。”

药送过去没多久,就有消息传回,说温太医接了药,对着翊坤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倒是个识时务的。”年世兰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板子没白挨。”

傍晚时分,甄嬛那边总算有了些起色。

温太医用上了祖传的秘方,说是能压得住咳嗽,皇上这才松了口气,回养心殿处理朝政去了。

“甄贵人醒了,第一件事就是问您送的润肺汤,说喝着格外舒服。”

周宁海禀报,“还让人送了些她亲手绣的帕子过来,说是谢您的药。”

年世兰拿起帕子,帕子上绣着几枝寒梅,针脚细密,只是梅枝的墨色有些发乌,像是用了劣质的丝线。

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这甄嬛,病着都不忘耍这些小把戏。

“把帕子收起来吧。”她放下帕子,“告诉甄贵人,好好养病,等她好了,本宫请她去御花园赏菊。”

赏菊?周宁海愣了愣,现在才刚入秋,菊花还没开呢。

年世兰却没解释,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病中情”三个字。

墨迹透过纸背,像滴在雪地里的血。

她知道,甄嬛这场病,不会白生。

病中的恩宠,往往比平日里的甜言蜜语更让人记牢。

只是这恩宠,来得越烈,去得越快,就像这秋日的菊花,开得再盛,也熬不过寒冬。

她放下笔,看窗外的风停了,月色清明。

碎玉轩的药味淡了些,却依旧萦绕在紫禁城的上空,像个无声的提醒——这宫里的人,谁不是带着三分病,七分装,在刀尖上讨生活?

只是不知道,这场病过后,甄嬛会不会明白,有些恩宠,是毒药做的糖,看着甜,吃下去,却会蚀骨。

而她年世兰,就是那个递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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