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临帖十篇,朕会亲自检查。”
温楼这句话如同魔音贯耳,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以至于我是怎么飘回咸福宫的都不知道。
“娘娘?陛下召您何事?”晴川和甜枣焦急地迎上来,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声音飘忽:“晴川……甜枣……我们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陛下……陛下要罚您?”晴川脸色一白。
“比罚更可怕……”我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要教我写字!每天十篇!还要亲自检查!这是钝刀子割肉!是精神折磨啊!”
晴川和甜枣都愣住了,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混合着同情和……一丝难以置信?
“陛下……亲自教您写字?”晴川重复了一遍,似乎想确认这不是我的幻觉。
“是啊!”我悲愤地点头,“他肯定是在报复我!报复我骗他,报复我宫宴上出丑!他就是想天天看着我受苦!”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在温楼那双锐利的眼睛注视下,握着那该死的毛笔,写那些该死的字,我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可是娘娘,”甜枣小声嘀咕,“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怎么会花时间教您写字呢?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
“有点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有点……宠溺?”甜枣不确定地说。
“宠溺?!”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那是虐待!是酷刑!你们不懂!他那个人,心理变态!就喜欢看别人难受!”
晴川相对冷静些,沉吟道:“娘娘,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陛下金口玉言,既然下了旨,咱们只能接着。或许……这也未必全是坏事?”
“这还能有好事?!”我瞪大眼睛。
“至少……陛下愿意花时间在您身上,旁人求都求不来。而且,练字……也确实能修身养性……”晴川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觉得这个理由很苍白。
我哀嚎一声,再次瘫倒在床上。
第二天,我抱着上刑场的心情,磨磨蹭蹭地来到了温楼指定的地方——不是乾清宫,而是御花园里一处临水的敞轩,环境倒是清幽雅致。
温楼已经在了,正坐在案前看书。阳光透过竹帘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线条完美得不像话。
抛开他那恶劣的性格不谈,这张脸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我赶紧甩甩头,把这种危险的想法赶出去,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嗯。”他放下书,目光扫过我,“东西都备好了。”
我这才注意到,案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正是他赏我的那套上好的文具。旁边还放着一本帖。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拿起那本帖一看——《灵飞经》。一看就是大家之作,字迹飘逸灵动,跟我那狗爬字隔着十万八千里。
“开始吧。”温楼言简意赅。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支紫毫笔。笔杆温润,笔锋柔软,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到了我手里,就像烧火棍一样不听使唤。
我照着帖子,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个字。
手腕发抖,力道不均,笔画不是太粗就是太细,结构更是惨不忍睹。
温楼就坐在旁边看着,不说话,也没表情。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直接骂我还可怕。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越写越差,一张纸很快就废了。
换第二张,第三张……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了我身后。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墨香笼罩下来,我瞬间浑身僵硬,笔都差点拿不稳。
他靠得很近,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拂过我的耳际。
“手腕放松。”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手指虚握,力发于腕,而非指。”
他竟然……真的开始教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就覆上了我握着笔的手背!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了我的手,指尖带着些微的薄茧,触感清晰而有力。
“看笔锋,”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耳廓上,“逆锋起笔,中锋行笔,回锋收笔。感受这笔锋的转折和力度。”
他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在纸上缓缓运笔。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他的动作沉稳而流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力。我像个木偶一样,完全被他牵引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手背上灼热的温度和耳边低沉的嗓音。
“记住了吗?”他问。
我:“……啊?哦……记,记住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脸烫得可以煎鸡蛋。
他松开了手,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和温热骤然离去,让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丝奇怪的失落?
“自己试试。”他退回原位坐下,语气恢复平淡。
我愣愣地看着纸上那几个在他带领下写出的、明显好看许多的字,又看了看自己刚才写的那些歪瓜裂枣,脸更红了。
原来……写字是这样的?
我定了定神,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感觉,手腕尽量放松,模仿着他的力道和节奏,小心翼翼地落笔。
虽然依旧写得不太好,但似乎……比刚才稍微像样了一点点点点?
我偷偷抬眼瞄他。
他正看着我的笔尖,眉头微蹙,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这种极其诡异又煎熬的气氛中度过。
他偶尔会出言指点一两句,言简意赅,但每次都切中要害。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头皮发麻,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感觉比干了一天苦力还累,不仅是手腕酸,更是心累。
好不容易熬到写完十篇,我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温楼拿起我那十篇“大作”,一张张仔细看过,眉头一直蹙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他放下纸,目光落在我身上,评价了一句:“略有寸进。”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略有寸进?他居然夸我了?!虽然只是“略有”!
难道……他是个严师?而我其实是个隐藏的书法天才?只是之前没被开发出来?
一瞬间,我竟然有点飘飘然。
然而,他下一句话立刻把我打回原形:“明日继续。朕会检查进度。”
我:“……”好吧,是我想多了。
“臣妾遵旨……”我有气无力地应道。
“退下吧。”
我如蒙大赦,赶紧行礼溜了。
走出敞轩,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回想刚才那一幕,尤其是他握着我的手……
我的脸又有点发烫。
“娘娘,您脸怎么这么红?陛下训斥您了?”等在外面的晴川关切地问。
“没……没有……”我支支吾吾,“就是……里面有点热……快回去吧!”
之后的日子,我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练字生涯”。
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去敞轩报道,在温楼的高压注视下苦练书法。
进步确实是有的,在他的“亲自指导”(主要是语言指导和偶尔的“手动矫正”)下,我的字终于从“狗爬”进化到了“勉强能看”。
但过程实在太痛苦了!那种精神上的压迫感,比身体劳累更折磨人。
而且,我发现温楼这个人,当老师极其严格,吹毛求疵,一点小瑕疵都能被他指出来。我要是哪个字反复写不好,他那冰冷的眼神能把我冻僵。
有时候我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一想到“欺君之罪”和“巫蛊事件”,又只能咬牙忍下来。
期间,后宫倒是风平浪静。
如贵妃似乎被陛下几次三番对我的“特别关照”(在她看来是)弄得有些投鼠忌器,暂时没来找我麻烦。柔妃还在禁足中。其他妃嫔更是观望居多。
我也乐得清静,每天除了练字,就是继续研究我的“后宫兵法”,偶尔和晴川甜枣吐槽一下皇帝的变态教学法。
这天,我照例在敞轩练字。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写出来的字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温楼看着我的字,脸色沉了下来:“心浮气躁,手腕无力。重写。”
我心里憋屈,又不敢反驳,只能闷头重写。
可是越急越写不好,越写不好越慌,手腕也越来越僵。
他又让我重写了两次。
我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也顾不上害怕了,把笔一搁,破罐子破摔道:“臣妾愚钝!实在写不好!陛下还是另请高明吧!或者直接罚臣妾好了!这字臣妾不练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
完了完了!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还敢撂挑子!这下死定了!
我吓得闭上眼睛,等待雷霆震怒。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敞轩里一片寂静。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温楼正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有点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入宫前,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就……吃喝玩乐……看看话本……偶尔……帮家里算算账……”我爹是个五品官,家境尚可,我又是嫡女,确实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学过什么高大上的才艺。
“算账?”他捕捉到了这个词。
“啊……就是看看铺子里的收支,挺简单的……”我老实回答。这是我为数不多还算拿得出手的技能,毕竟上辈子跟数字打交道比较多。
温楼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忽然拿起旁边一张我写废的宣纸,翻到背面,提起朱笔,快速写下了一串数字。
“这些数目,相加是多少?”他问。
我瞄了一眼,几乎是脱口而出:“八百六十五两七钱。”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又写下几行更复杂的数字,涉及乘除。
我凝神看了看,心算片刻,再次给出了准确答案。
温楼放下笔,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那种眼神,不再是看一个蠢笨妃嫔的眼神,也不再是看一个有趣玩物的眼神,而是带着一种真正的审视和探究。
我心里打鼓:怎么了?难道我算错了?不可能啊!这种小学水平的计算……
“看来,”他缓缓开口,语气莫测,“玉才人并非愚钝,只是……心思不在此处。”
我:“……”您才发现吗?!我的心思在躺平啊陛下!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池塘,背对着我。
“从明日起,字不必练了。”他忽然说道。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真的?!”我惊喜地脱口而出,随即赶紧捂住嘴,“臣妾……臣妾是说……谢陛下恩典!”
他的背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表情:“字可以不练,但功课不能停。”
我:“???”
还有功课?
他走回案前,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算术”。
“既然擅长此道,那便学这个吧。”他将那张纸推到我面前,语气不容置疑,“朕会给你找些账目来看。十日后,朕要考校。”
我看着纸上那两个字,整个人都傻了。
算术? 看账目? 考校?
温楼!你到底想干嘛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培养妃嫔的癖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