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河工业废弃区，如同匍匐在城市边缘的一头钢铁巨兽的腐烂尸骸。巨大的厂房骨架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锈蚀的管道如同僵死的血管虬结盘绕，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工废料和潮湿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是城市光辉照不到的糜烂伤口，也是罪恶滋生的温床。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声穿过破败厂房的空洞，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偶尔有野猫窜过废料的窸窣声，更添几分阴森。
在这片废弃区域的中心地带，一座曾经是化工厂控制中心的三层小楼，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楼体的窗户大多被木板或铁皮封死，但最顶层的几个窗口，边缘泄露出极其微弱、经过严密屏蔽的光线，楼下几个看似随意的废弃集装箱和堆料坑后，隐藏着几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哨。他们的呼吸悠长而轻，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始终搭在武器扳机或激发符文的凹槽上。原力的波动被压到最低，如同蛰伏的毒蛇。
这里，就是“影鼠”团伙最后的核心巢穴。
顶层一个经过加固和隔音处理的房间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男人，正像困兽般在房间里快速踱步。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焦躁、凶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他便是“影鼠”，江州地下世界以潜行、盗窃和心狠手辣闻名的罪犯头目。
房间里还有另外四五个人，都是他的心腹骨干，此刻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毒蛇也折了…”影鼠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蓝调…那是我们最隐蔽的据点之一！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一名手下吞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老大，消息完全被封锁了。卫武司那边口风紧得吓人，但看起来…不像是他们动的手。蛇哥他们死得太…太干净了。”
“不是卫武司，还能有谁？龙骧骑？为了我们这点家当，值得龙骧骑出动那种人物？”另一个手下表示怀疑，但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
“银行那边，‘雷鬼’那伙人，死法一样。鬣狗帮那几个散货的杂碎，死法也一样！”影鼠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手下，“你们还没看出来吗？有个疯子！一个完全不讲规矩，不管后果，只是单纯来杀人的疯子！正在江州清理我们这些人！”
“他妈的…”一个脾气火爆的壮汉忍不住低吼，“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拼了这条命也要…”
“拼？”影鼠猛地扭头盯着他，眼神冰冷，“拿什么拼？雷鬼是武将级！带着三个武师巅峰！连像样的反抗都没做出来就死了！毒蛇身边两个人也是好手，结果呢？消息传回来，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彻底激发原力！你告诉我，怎么拼？！”
壮汉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
“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最先开口的手下忧虑道，“外面的兄弟人心惶惶，很多场子都不敢看了。”
影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这阵风头太邪性！我已经联系了‘黑船’，只要价钱合适，他们愿意安排我们从‘暗河’渠道离开江州，甚至出境。在这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给我把所有暗哨放到最大功率，一只陌生的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是！”手下齐声应道，但每个人眼底都藏着不安。那个未知的杀手，像一片乌云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影鼠走到被封死的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向外面死寂的废弃厂区。月光如水，洒在锈蚀的钢铁丛林上，泛着冷冽的光。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混迹地下世界二十年，从一个小扒手爬到今天的位置，经历过无数危险，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窒息感。对方不像是在追杀，更像是在…收割。而他们，就是等待收割的庄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废弃厂区的死寂仿佛能吞噬人的神经。
突然！
呜——！
一声极其短暂、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掐灭的呜咽声，从楼下某个方向传来，旋即消失无踪。
房间内所有人瞬间绷直了身体！影鼠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
“什么声音？！”壮汉厉声问道，一把抓起了靠在墙边的重型战斧。
“暗哨三号位…”一个负责通讯的心腹脸色发白，快速操作着一个小型终端，“信号…消失了！”
不是被干扰，而是彻底消失，连同生命信号一起！
“敌袭！！”影鼠嘶声大吼，最后一个音节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房间那扇厚重的、内部加固了合金钢板、并且铭刻了简易防御符文的铁门，没有任何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无数极其细微的金属颗粒，如同沙瀑般簌簌滑落，在门口堆成一个完美的圆锥体。
门外，空旷的走廊一片黑暗。
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修长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仿佛早已站在那里，凝视了他们许久。
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破窗斜射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却无法照亮他的正面，他的脸庞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两点寒星，淡漠地扫过房间内如临大敌的众人。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晚上好。”楚昼开口，声音温和得像是在问候邻居，“看来没找错地方。‘影鼠’先生？”
尽管语气礼貌，但那扇瞬间湮灭的门，那神秘出现的方式，以及那双眼睛带来的无形压迫，让房间内所有身经百战的罪犯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开枪！杀了他！”那名手持战斧的壮汉最先反应过来，狂吼一声，武将初阶的原力轰然爆发，土黄色的光芒覆盖全身，战斧带着开山裂石的狂暴力量，率先劈向楚昼！斧刃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骨干也瞬间动手！他们深知来者恐怖，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一道炽热的火焰射线、三枚淬毒的合金飞镖、以及一股无形无质却能撕裂精神的力量，从不同方向同时袭向门口的楚昼！
小小的房间内，能量瞬间暴动，多种原力属性交织碰撞，足以将任何武将级以下的武者瞬间撕成碎片！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致命合击，楚昼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踏出，他仿佛穿过了某种无形的界限。
那狂暴劈下的战斧，在距离他头顶尚有半尺距离时，骤然凝固！不是被挡住，而是仿佛陷入了绝对粘稠的时空，壮汉满脸虬结的肌肉疯狂抖动，却无法让斧刃再下压一分！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原力，都在触碰到对方周身某种无形力场的瞬间，被彻底吸收、湮灭、化为虚无！
那一道炽热的火焰射线，在靠近楚昼身体时，如同遇到了绝对零度的寒冰，无声无息地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
那三枚淬毒的飞镖，更是诡异地在空中自行调转方向，以比来时更快数倍的速度，精准地倒射而回！
噗！噗！噗！
三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短暂的惨叫。释放飞镖的那名罪犯和旁边的两个同伴，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自己的飞镖洞穿了眉心、咽喉和心脏，脸上还残留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而那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在触及楚昼的瞬间，仿佛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释放精神冲击的那名罪犯则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神瞬间黯淡，软倒在地，精神核心已然反噬崩碎。
电光火石之间，合击瓦解，五人瞬间毙命！
只剩下那名双手持斧僵在半空、动弹不得的壮汉，以及站在房间最里面、脸色惨白如纸的影鼠。
楚昼的目光掠过那壮汉，似乎觉得他有些碍事。
他拿着苹果的左手，随意地轻轻一挥。
像是拂去肩上的落叶。
那身高近两米、全身覆盖土黄色原力铠甲的壮汉，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无法想象的巨锤正面击中！
嘭！！！
一声沉闷到极致、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壮汉身上的原力铠甲瞬间爆碎成最细微的光点，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以恐怖的速度狠狠撞在身后的钢筋混凝土墙壁上！
墙壁没有出现裂纹，而是直接出现了一个边缘光滑、完全贴合他身体轮廓的人形凹陷！壮汉的整个身体被无比暴力地嵌进了墙体内，骨骼尽碎，内脏成泥，只剩下那双瞪得滚圆、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已然气绝。
楚昼从出手到现在，脚步没有片刻停顿，甚至没有多看那些死去的人一眼。他迈着依旧从容的步伐，走向房间里最后剩下的影鼠。
他的白色运动服，纤尘不染。他手中的苹果，完好无损。
影鼠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心腹骨干，在一个照面间，如同土鸡瓦狗般被轻易抹杀。他最大的依仗，那名武将级的壮汉，连让对方停顿一秒都做不到，就像一只苍蝇被随手拍死在了墙上。
无法理解的力量，无法想象的恐怖！
他所有的凶戾，所有的狡猾，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冰彻骨髓的恐惧！他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你…你到底…是谁？！”影鼠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绝望的嘶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我们…我们可以谈！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还有宝物！秘密！我都给你！只求你放过我！”
楚昼在他面前停下，终于抬眼，正式看向他。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影鼠无法形容。平静，深邃，没有任何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狰狞的杀意更让他恐惧。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自己，仿佛看到的是一片虚无，或者是…某种超越他理解的存在。
“我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市民。”楚昼重复了他的口头禅，语气依旧温和，“至于为什么…”
他微微偏头，似乎思考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你们弄脏了这座城市。”他给出了一个听起来近乎荒诞的理由，“而我，稍微有点洁癖。”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那个一直没吃的苹果，递到影鼠面前。
“吃吗？”他问道，表情认真。
影鼠彻底懵了，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超乎想象的情景。极度恐惧之下，他竟下意识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接那个苹果。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苹果的瞬间。
楚昼拿着苹果的手突然向前轻轻一松。
动作轻柔得像是朋友间的玩闹。
砰！
苹果撞在影鼠的胸口。
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骨头碎裂的动静。
但影鼠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失去所有神采。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甚至衣服都没有破损。
但他能感觉到，苹果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绝对的力量透体而入，在一刹那之间，将他所有的生机，五脏六腑的机能，乃至大脑的思维活动，彻底震散、湮灭。
“看，你不吃。”楚昼收回苹果，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对方拒绝了他的好意。
影鼠的尸体软软地沿着墙壁滑倒在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困惑和恐惧。
楚昼看了看手中那个依旧红润饱满的苹果，微微皱眉，似乎觉得沾到了不好的东西。他拿出那张素白的手帕，开始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苹果的表面。
擦干净后，他随手将苹果放在旁边一张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上。
红苹果在灰暗破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惨状，目光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看了一眼无关紧要的杂物。
转身，离开。
他沿着来时的路下楼，经过那些早已被他无声无息清除的暗哨尸体，如同闲庭信步。
走出废弃的空置小楼，月光重新洒在他身上。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城市的霓虹光晕让星辰显得有些黯淡。
他拿出手机，似乎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点早。”他自言自语道，“回去应该还能看会儿晚间新闻。”
他的身影逐渐融入废弃厂区的阴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死寂的小楼，满地的尸体，墙内的镶嵌画，以及控制台上那个孤独的、红得妖异的苹果。
许久之后，凄厉的警笛声才再次划破滨河工业区的夜空，红蓝闪烁的灯光照亮生锈的钢铁丛林。
但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已回到他那整洁安静的公寓，或许正如同一个真正的普通市民那样，看着电视，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而江州市的地下世界，注定将因今夜之事，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影鼠”团伙的覆灭，将成为一个清晰的信号，一个来自未知恐怖的信号，深深烙印在所有阴影中生物的脑海里。
那个穿着白衣、拿着苹果的“普通市民”，他的审判，无声却致命。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