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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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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霜被黑甲卫的阵仗吓得脸色惨白,却仍强撑着嚷嚷:

“你这疯妇!死到临头还做白日梦!你乱叫万一惹恼了摄政王怎么办?”

赵君怀安抚地拍了拍岳霜:

“摄政王此番前来,想必是有什么军中要事找我商议。”

“来人,先扶夫人回房。”

他话音未落,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商议?一个四品中郎将,也配与本王议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政王在黑甲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来。

岳霜和赵君怀连忙回避,大气不敢出。

摄政王冷肃的目光直到落在我身上,才有一丝软化的迹象。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我揽入怀中:

“快传太医!”

摄政王低头打量我身上的伤痕,每一处都让他眼中的痛惜更重几分。

他抬头瞪向赵君怀,声音极冷:

“赵君怀,你可知罪?本王的女儿,你竟敢如此苛待!”

赵君怀连忙跪下,额头抵地,声音发颤:

“殿、殿下!您认错人了!她是臣的妻子明仪,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并非什么郡主啊!”

摄政王闻言更是震怒:

“孤女?你在咒本王死,还是觉得本王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了?”

岳霜躲在赵君怀身后,小心翼翼开口:

“可、可令和郡主七年前就病逝了呀!当年郡主的葬礼,许多人都参加了,怎么会……”

摄政王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只是低头凝视着我,眼底翻涌着沉痛和愧疚:

“是啊,令和郡主在七年前就死了。”

他的拇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声音放得极轻:

“明仪,告诉父王,当年为了赵君怀弃家逃婚。”

“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你后悔吗?”

赵君怀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明仪……为了我,放弃了郡主身份?”

这些年来我刻意遗忘的那些事,瞬间涌上心头。

当年,我第一次出逃便被父王抓了回来。

面对父王的震怒,我跪在父王面前,

哭着哀求他取消与镇国公府的婚约,说自己非赵君怀不嫁。

父王气得发抖:

“你的婚事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岂能说毁就毁?”

“赵家还是保皇党,你若执意要嫁,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那时我还年少,一点也听不进父亲的话,只一心奔赴我的意中人。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赵君怀可能不是我的良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能欺骗自己,将盈儿作为唯一的寄托。

可如今,我连盈儿也没有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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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父王双鬓的白发,我哽咽道:

“父王,我后悔了。”

摄政王叹了口气:

“若非被人欺辱到这般田地,你怕是还不打算回家,是不是?”

“还好你身边的侍女机灵,昨日连夜策马回京城报信,否则……”

摄政王没把话说完,但看向赵君怀的眼神犹如看死人一般。

赵君怀又赶紧磕了两个头,急切辩解道: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是有苦衷的。”

此时,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摄政王丝毫没有理会赵君怀的意思。

只吩咐将赵君怀等人看住,便将我抱回房让太医诊治。

连太医看见我的伤势时,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何人竟如此心狠手辣,下此毒手。”

闻言,我自嘲一笑:

“是我的丈夫。”

太医也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

半个时辰后,太医嘱咐道:

“外伤易治,心病难医,还是要好生静养上一段时间。”

太医走后,摄政王亲手端来药碗:

“明仪,喝药吧。”

温热的药汁滑过喉咙,带着苦涩,却让我心中涌起久违的暖意。

我竟为了赵君怀这种人,让我的父王伤了多年的心。

“父王,我……”

摄政王明白我要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过去的事,不提了。你母妃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是我这做父亲的失职。”

他顿了顿,带着一些希冀问道:

“明仪,听说你已育有一女,我能见见那孩子吗?”

独女的独女,怎能不让摄政王心生期待?

提及盈儿,我的心瞬间被揪紧,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岳霜把她骗进青楼,让她被那些人玷污,她不堪其辱,一头撞死了。”

摄政王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握着药碗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每说一句,我都觉得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鲜血淋漓。

“赵君怀不仅不帮她报仇,还帮着岳霜,挖了她的眼睛,剖了她的身体,甚至……甚至在她的房间里与岳霜做龌龊事!”

摄政王猛的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

正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赵君怀的声音。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赵君怀前来负荆请罪!”

打开门后,只见赵君怀当真赤裸上身,背负荆条,跪在门口。

正在气头上的摄政王反手抽出佩剑,一下刺在赵君怀肩膀上,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

赵君怀惨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前栽倒,却不敢躲避。

“岳父大人,只要明仪能原谅我,杀了我也使得!”

见摄政王拔了剑,还欲再刺,我出言阻止道:

“父王,且慢!当众诛杀朝廷命官,恐落人口实,被陛下和言官抓住把柄。”

赵君怀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却流露出欣喜:

“明仪,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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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不语,赵君怀又急忙向摄政王的方向膝行几步。

“岳父大人、明仪,我当真是有苦衷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说着,赵君怀竟开始掌掴自己。

“我混账!我不是人!可我对明仪的心从未变过啊!”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明仪,你还记得咱们刚成婚时吗?”

“我带你去城外看桃花,你说喜欢那里的风景,我便在院中手植了几棵桃树,如今已经枝繁叶茂。”

“你就当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原谅我好不好?”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的确种下树苗,可后面的开花结果皆是我精心打理,你可有过问?”

“究竟是什么天大的苦衷,让一个人能够丧尽天良,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开膛剖腹?”

“又是谁逼你,在盈儿的榻上与那个毒妇翻云覆雨?”

赵君怀以为我是给他解释的机会,面露希冀,

把什么错都推到岳霜身上去了。

“是岳霜拿前途要挟我,明仪,我说过了,若我真喜欢她,当年就不会娶你了。”

“我只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有朝一日给你也争个诰命夫人,可谁知竟走到今天这步!”

我冷冷地看着他声泪俱下,心中只剩一片荒芜。

曾经的心动,早已在他一次次对岳霜的偏袒和纵容中,

在盈儿惨死时,消磨得干干净净。

“赵君怀,你想多了。”

“我并非为你求情,只是提醒父王,当场格杀,太便宜你了。”

我抬眼,看向面色铁青的父王,笑了笑:

“父王,他似乎还不完全知晓,您当年执掌刑狱、监察百官时的手段。”

我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赵君怀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

“明仪,你不是最爱我了吗?!你怎会如此对我?”

我淡淡道:

“你的苦衷、你的忏悔?去地牢里说,去行刑台上说,莫脏了我的耳朵。”

摄政王盯着抖如筛糠的赵君怀,嘴角微勾。

“听见了吗?本王的女儿,嫌你脏。”

“来人,赵君怀涉嫌杀人,将他关入地牢。”

摄政王顿了顿,着重强调:

“好生照料。”

“再派人,将那个叫岳霜的贱妇捉过来,本王要亲自问问,谁给她的狗胆,动我的外孙女!”

赵君怀被拖下去后,岳霜很快便被带来了。

她形容狼狈,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只是嘴上仍然逞强道:

“摄政王殿下!我爹是岳太守,您不能动我!我爹在地方上颇有威望,若是让他知道您扣押我,定会上书弹劾您!”

岳霜说话时刻意拔高了音量,试图掩饰心底的慌乱。

可摄政王只是坐在主位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岳霜见摄政王不说话,又急声道:

“殿下!您若是放了我,我让我爹立刻送上厚礼赔罪,只求您饶过我这一次!”

摄政王冷冷一笑:

“你爹?那便召他来,看他愿不愿意为你做主。”

9

其实不必摄政王宣召,早得了消息的岳太守,为了救女也已赶到了。

只见他额上沁着细汗,一进来便深深揖下:

“下官参见王爷!小女无知,犯下大错,下官教女无方,特来向王爷、郡主请罪!”

“恳请王爷念在小女年轻识浅,饶她一条贱命!下官从此定当为王爷赴汤蹈火。”

摄政王慢条斯理地打断他,将一叠文书丢在岳太守面前:

“你先看看这些,再想要不要救她。”

岳太守疑惑地拾起文书,只翻看了几页,脸色便瞬间惨白如纸。

那上面,是他这些年贪墨粮款、勾结地方、压下冤案的铁证。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甚至抄家流放!

岳太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下官、下官……”

摄政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保住你女儿,但这些东西,明日就会出现在御史大夫和陛下的案头。”

“二,你自己清理门户,若我的女儿高兴了,或许可以当做没看过这些。”

岳太守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里衣。

“下官明白了,只是如何才能让郡主高兴呢?”

前途和女儿……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

他还有儿子,还有家族百口人!

岳霜,终究只是个女儿。

我轻轻开口:

“我的盈儿一个人在下面,该有多冷,多怕,多孤独啊……”

“岳太守消息灵通,想来已知道我的盈儿遭遇过什么吧?”

“不但如此,令千金还要将我做成人彘,我真的好怕。”

岳太守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嘶哑干涩:

“下官这就清理门户。”

岳霜不可置信地抬头:

“爹,你想干什么?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岳太守抬起头时,眼中只剩决绝。

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岳霜。

岳霜吓得魂飞魄散:

“爹?爹你要做什么?爹!我是霜儿啊!爹——!”

岳太守狠下心来,手起刀落!

伴随着岳霜凄厉的惨叫,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竟真的亲手活剖了自己的女儿!

一刻钟后,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只剩下岳霜微弱痛苦的呻吟和血液滴落的声音。

“岳霜,别害怕。”

我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

“你不是最喜欢那条狗吗,一会我便将你和你最爱的雪团关在一起。”

“岳太守,下手轻些,给你的乖女儿留口气呀。”

岳霜原本因剧痛和失血而涣散的眼睛猛地瞪圆,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岳太守,也终于身体一软,

瘫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摄政王嫌恶地摆了摆手,侍从连忙照吩咐将两人都拖了下去。

10

那日后,岳太守也并未逃过一劫。

他在地方作福作威多年,一朝失势,焉有好下场。

不久便被削去一切官职,家产充公,流放千里。

至于赵君怀……

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终日回荡着绝望的声音。

我再去看赵君怀时,他已几乎不成人形。

赵君怀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只会反复喃喃:

“明仪,我错了……我只爱你一人……”

我看了片刻,才开口:

“赵君怀,我决定不杀你了。”

我何止没有杀他,还请最好的太医吊着他的命。

可赵君怀闻言,略微有了理智,痛苦不堪道:

“明仪,你让我死吧,我给盈儿偿命好不好?”

我微微勾唇,毫不留情地答道:

“不好。”

“我要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日日忏悔,夜夜惊醒。”

“用你余生的每一时每一刻,去品尝你亲手酿下的苦果。”

见完赵君怀,我去了城外一处山明水秀之地。

那里新起了一座小小的、却无比精致的陵墓。

我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墓前,

轻轻放下她生前最爱的点心和一只兔子灯。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盈儿的笑脸。

她穿着鹅黄色的袄子,扎着双丫髻,蹦蹦跳跳地扑进我怀里,喊着:

“娘亲,我今天学会背诗了,你送我个玉兔灯作为奖励吧!”

可那日我却没立刻答应,只说:

“乖盈儿,你先去上学,迟了又要被夫子打手掌心。”

盈儿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但还是懂事地答应了。

我准备好兔子灯,满心欢喜地等盈儿回家时,

却只有盈儿身边的侍女匆忙回来报信:

“夫人,小姐路上遇见了岳姑娘,她说要带小姐去看热闹,奴婢实在拦不住。”

……

要是那日,我早上就答应盈儿就好了。

我虽大仇得报,但心口那块被盈儿带走的地方,仿佛彻底空了,再也填不满。

父王试图为我另择佳婿,皆是京中才俊、名门之后,可我连看一眼都觉得倦怠。

我成了京城最恣意妄为的郡主。

是京城各大酒楼、画舫、赌坊的常客。

穿着最张扬的红衣,喝着最烈的酒,

一掷千金,听最靡靡的曲调。

身边环绕的不是才子佳人,

而是最会插科打诨的清客相公和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

人们背后议论,说令和郡主死而复生,性情乖张,放浪形骸,

怕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的。

父王起初还劝我,可见我每次只是醉醺醺地笑着,用金杯与他碰盏,说:

“父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好吗?”

他便也渐渐不再多言,只是派人暗中护着我,别让我被人冲撞了。

我曾是那般憧憬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却觉得,情爱二字,是这世间最可笑、最虚伪的谎言。

真心换来的是背叛,深情终化为剔骨刀。

倒不如这酒,醉了就忘,醒了再饮,简单痛快。

余生漫漫,唯有醉乡路稳,宜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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